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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此表示不解,我聽說廠裡包住宿,吃飯也很便宜,為啥存不住錢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道:“你去乾兩天你就知道了,你每天下班後,必須找點娛樂消遣的事做,你得花錢你知道嗎,不然你會瘋的。”
“在廠區,人命賤如狗,那種高強度的工作,是人他都得瘋,牛馬還有農閒時呢,廠狗活的遠不如牛馬。”
我無悲無喜地聽著,苦難,並不能動搖我分毫,我深知我的使命,人皮陰燈在我的識海深處潛伏著,沉睡著,我需要先保證自己活下去,耐心等待,等一個讓陰燈甦醒的契機,到那時,我就可以帶著陰燈去寺廟吸收佛光了。
隻要有了一星半點的道行,這苦難的枷鎖,就再也鎖不住我了。
龍華區各種大小廠區數不勝數,但這廠我還不能亂進,青丘說,我必須進一家名叫“深捷”的電子廠,那裡邊有我的因果。
我辭别二人後,在人才市場聯絡到一家專給深捷招工的中介,開始走面試流程。
儘管我刻意忍著腿肚子抽筋的痠疼,裝成正常人的模樣走路,可體檢還是差點沒過,招聘的人厭惡地盯著我臉上的黑眼圈,說懷疑我腎虛,我這身體進不了廠,讓我快點滾蛋。
我把他拉到一旁,將老教授送我的軟華子塞他手裡,並再三向他保證,我這不是黑眼圈,是胎記,好說歹說,他這才很勉強地點了頭。
接下來是拍照,辦銀行卡,領工牌,最後再交二百塊錢領被褥,這二百塊第一個月工資發下來時,會給報銷。
我左手提著個紅色塑料桶,右手抱著被褥,排著隊上了一輛大巴,直接開赴廠區。
至此,我榮幸地成為了一名廠狗,我的宿舍是八人間,沒有空調,我不得不又花三十塊買了台小電風扇,我每天早上六點多就要起床,七點一刻就要去車間更衣室,換上厚重的防靜電服,揮汗如雨地在流水線上工作,一直乾到晚上六點多,這11個小時之間,我隻有半個小時吃午飯。
而且動不動還要加班,你沒的選,你必須加班,因為你不加班你工資一定到不了五千。
我所在的這條流水線,是負責給電路板上,安裝兩根頭髮絲那麼細的小橡膠條,沒人知道這玩意是乾嘛的,工長從來不跟我們講,因為連他也不知道。
工長是個脾氣火爆的中年老哥,經常罵人,罵的非常難聽,工長的口頭禪是:“這裡啥都缺,就是不缺人,你不乾有的是人乾。”
我們這條流水線二十來號人,隻有一張“離崗證”,你得拿著離崗證去上廁所,二十個人輪流去,電子廠管理極嚴,工作期間嚴禁閒聊,連手機都不能帶進車間。
工作本身並不難,再笨的人都能輕鬆學會,難的是每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高強度地一遍遍重複,時間久了,人真的是會瘋的。
最可悲的是,我們甚至連自己生產的是什麼都不知道,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成了冰冷,麻木的機器,成了機械流水線的一部分。
所以誰家小孩不好好上學,就帶他來電子廠看看吧,告訴他,這是你將來畢業後要從事的工作,二十歲的你,在原本最該放肆輕狂的年華,卻成為了一隻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你麻木的像一隻拉磨的驢,流水線不會停,它必須連軸轉,所以你也要跟著白班夜班地倒,漸漸地,你的眼睛裡再也沒有了光,你的身體會快速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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