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錚大步上前，擺貢品，磕頭，拿出壺酒，在地上灑了一半。

他喝了幾口，遞給夏侯凝夜。

夏侯凝夜接過，仰頭灌入口中。

沈半見在一邊燒紙錢，無數灰色的碎片從火光與煙霧裡揚起，隨風盤旋而上，瀰漫了周遭。

一如七年前，十七歲的顧錚和十七歲的夏侯凝夜在顧父墳前燒紙的場景。

顧錚慢慢平複了激動的心緒，他定定看著夏侯凝夜：“世子，我早該猜到是你。”

夏侯凝夜點了點頭：“是我。”

微微猶豫了下，顧錚還是問出了口：“北域桑野一戰，究竟怎麼回事？為何你會變成這副樣子？”

他看得出夏侯凝夜並沒有易容。

夏侯凝夜便將三年前的事告訴他——也告訴靜靜躺在這裡的祖母、母親和長姐她們。

顧錚知道十萬人覆滅很慘烈，可他卻沒料到會慘烈成那般！

屍鬼山，鳳凰池……

十萬將士，隻活了一個夏侯凝夜——以去黃泉走一遭，經受煉獄般痛苦的代價。

顧錚渾身發冷，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然而，這一仗的背後，還有更慘烈的真相。

“南宮煌暗中串通烏羽國，命車府令魏延隨軍出征，在桑野之地設下重重埋伏，先汙衊西商將軍投敵，又在糧草裡下毒，隻為殲滅鎮國公府全族和‘扶搖軍’。”

顧錚呆住了，這些話若非出自夏侯凝夜之口，他怎麼能信？

他更不能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夕照國能在九州屹立不倒，全因鎮國公府守住了四域。皇帝毀了鎮國公府，是要毀了夕照國嗎？”

夏侯凝夜面無表情：“他不在乎夕照國，他隻在乎他的皇位和求仙之路。帝星落夏侯一族，夏侯族人便一個都不能留。”

“帝星……”

顧錚想到了證據和證人確鑿、已能審理的蕭家案，想到了因“白朝寒”而起的舉子案，那些原本想不通的動機，這一刻他都明白了。

在大理寺這些年，顧錚已鮮少流露激烈情緒，但此時他驚怒交加，整個人都忍不住發抖。

“顧錚，我要還鎮國公府和夏侯一族公道，還十萬枉死的將士公道。”

顧錚深吸一口氣，努力讓漲疼的腦子恢複冷靜。

今日夏侯凝夜選擇和盤托出，便是已做好了將此事公佈天下的準備，而他能做的，唯有捨命陪君子。

“此案，大理寺接了。”

*

離開邙山，顧錚請夏侯凝夜和沈半見去家裡用便飯。

“母親一直很記掛你，雖然不能告訴她真相，但也想讓他見見你。”顧錚坦誠。

“好。”夏侯凝夜一口應下。

顧母見顧錚帶了客人來，百忙之中偷偷揪顧錚耳朵：“你也不早說？我都沒準備。”

心下卻也奇怪，這些年顧錚隻帶鄭大人和方玉樹、孫清來過家裡，這對姿容如此出挑的夫婦跟他又有什麼交情？

“煮個面就好，不必麻煩。”

“好歹是第一次上門的客人，哪能這麼敷衍？”顧母瞪他不懂事，又見沈半見在她的菜園裡剪青菜，更是趕緊阻止，“我來我來！”

沈半見抓著一大把青菜，笑盈盈的：“夠啦。”

顧錚見此，朝夏侯凝夜微微一笑：“還沒跟你道聲‘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