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航班於傍晚時分抵達京都機場,送至二環鐘組部指定賓館休息。賓館沒招牌沒門牌,大門口有警衛站崗,房間沒電話沒網絡手機信號也不行,可謂與世隔絕。
第二天上午九點便召開座談會,真是環環相扣都容不得轉身。
進了第二大組會議室,白鈺才知道自己的發言次序:第26個!
最後一個發言……
不對呀,按年齡、級别、資曆綜合排名,自己無論如何不可能排到最末位。再看身邊陸鍇同樣迷惑,因為發言次序排在第24。
會不會第五小組成員都排後面?一打聽,上高三位分别排在8到16之間,可見跟哪個組並沒有直接聯絡。
等落座才知道,倒數第二位發言的居然是岑哲奕。
咦,好像有點不對勁?
瞬時白鈺有種錯覺,鐘組部領導是不是偷看了龍忠峻的評分係統——發言順序陸鍇、岑哲奕、白鈺,正好在係統裡排二、三、四名!
正在胡思亂想間,四五位乾部簇擁著一位花白頭髮、方臉高個的領導快步進來,有人輕呼道:
“朱部長!”
來者居然是鐘組部常務副部長朱勤!
會議室裡一陣輕微的低語和騷動,無論如何,以正部級身份出席廳處級濟濟一堂的座談會,規格實在有點高。
連白鈺都覺得意外。
對於朱勤,學生時代起白鈺就有過**,他屬於典型的站對了隊、跟對了人,因而人生開掛的類型。
朱勤仕途起步階段是地道沿海係,官至正廳後欣賞提攜他的老領導退二線,副部主持工作那一步始終沒能邁出來。
正好愛妮婭來了,面對阻撓工作的申委常委應留生、謝大旺等人,果斷利用溱州碼頭事件予以反擊,而具體操盤此事的便是朱勤。
此後愛妮婭步步高昇,朱勤也順風順水一路提拔到申委書計崗位。
再後來愛妮婭躍居前五,重權在握,按說作為跟隨她多年忠心耿耿的朱勤進局應該不成問題。然而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因為黃海係不滿她在方晟失蹤事件裡扮演的角色,刻意打狗給主人看,在最後關頭將朱勤狙擊出局。
錯過良機,朱勤自此成為了不折不扣的局外人。
五年前小**愛妮婭裸退,當時朱勤63週歲處於很尷尬的位置,退二線還差兩年,留任一屆又超過68歲紅線,怎麼辦?
京都高層會商後決定按個案處理——主要看在愛妮婭服從大局主動裸退的份上,特許朱勤再乾一屆。
之後又發生零號專案組兩份**牽涉大批乾部的事,這時愛妮婭打了個電話,說你也到齡了可以轉機關,沒必要繼續在地方主持工作擋别人的路徒增閒話。朱勤遂順水推舟卸任申委書計而轉到鐘組部任常務副部長。
來到鐘組部履職,雖說朱勤不象樊紅雨那樣大權在握,但常務就是常務,别說一群小不點的廳處級,副省部級提拔調動就他嘴裡一句話的事兒。
朱勤往中間位置一坐,臉上滿是笑意,說話也和藹得象衚衕裡退休大爺。可在他面前個個寒若驚蟬,都提著十二萬分小心唯恐留下負面印象。
因為領導地位越高越平易近人,見了誰都打招呼,偶爾還開開玩笑,天曉得內心深處想什麼。
座談會在平淡且略顯拘謹的氣氛下波瀾不驚平穩進行,考察團成員都精心做了準備,排在後面的隻須注意避開前面發言者提到的內容或者做些調整,照著筆記本提綱略加發揮即可。
每人發言時間隻有五分鐘,對久經沙場的主持工作基層領導來說,其實不算困難。畢竟近三四十年來公務員素質穩步提高,以前靠電大、函授甚至野雞大學文憑濫竽充數的現象幾乎絕跡——
偶爾還有注水研究生、不在冊本科生等情況,往往一經披露立馬引髮網絡熱議,然後相關部門介入,多方調查最終撤職查辦固定的套路。
大概進行了近一個小時,朱勤側過頭與主持人低語會兒,主持人旋即說:
“好,同誌們的發言都非常精彩,主題緊扣此次公務考察活動,目光又不僅限於所見所聞,而且都能聯絡本職工作、地區特色深入思考,基本達到組織部門組織考察活動的目的。嗯,朱部長上午有個重要活動,所以同誌們發言就告一段落,沒發言的幾位同誌會後提交一下書面發言材料,下面,我提議同誌們以熱烈掌聲歡迎朱部長做指示!”
會議室裡頓時掌聲雷動,掌聲中白鈺再度與陸鍇交換個疑惑的眼神。
怎麼連發言的機會都不給呢?通常不會出現這種狀況的。作為正部級領導,朱勤出席上午座談會的行程起碼一週前就安排好了,然後多少人發言、會議節奏和時間等等,都有精確測算,不可能出現上一場活動還沒好又匆匆趕往下一場的情況。
如果出現,就是行政辦公室的重大失誤。
再細想會前關於發言次序的設置就透著蹊蹺,幾位綜合評價還算比較好的恰恰排在後面,偏偏沒發言的也就剩下最後四位。
散會後趕赴機場途中,莊驥東帶著奚落的口吻說:“哎呀真是巧合,快輪到白書計發言的時候朱部長要做指示,失去一個充分體現自己的機會。我知道白書計向來很有想法,如果發言肯定能吸引領導注意。”
白鈺淡淡說:“下次努力爭取。”
“就怕過了這個村沒了那個店。”
“莊市長請看,”白鈺指著沿路一掠而過的建築,“現在村子越來越大,店鋪越來越多,隻須繼續向前,我們不會錯過所有的風景。”
“還蠻有詩意……”
莊驥東酸溜溜道,“衷心希望白書計詩興一直保持下去,直到永遠。”
白鈺知道一旦開腔這個牛皮糖沒完沒了,不再搭理,裹緊衣服後進入假寐狀態,腦海裡始終在思考:
曆史上朱勤與父親方晟有沒有過節?朱勤是愛妮婭的心腹親信,按說應該傾向於自己,今天故意不讓發言到底幾個意思?
鐘組部對於基層乾部的綜合測評是否與龍忠峻評分係統高度重合?即將面臨大換界,領導們對於排名前幾位的持著什麼態度?
唉,每逢碰到這些撲朔迷離,或許壓根沒有答案的問題,白鈺總是很頭疼,很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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