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7

天已經黑了下來。

喬巍山坐在秦怡的床邊，他的身體微微向前傾著，上半身靠在床邊，把下巴墊在秦怡的右手上。

那其實是方圓的右手——不過喬巍山想明白了，他不在乎。

“喬巍山。”秦怡輕輕地說，“謝謝你。”

“别這麼說。”喬巍山溫柔地吻了一下秦怡的手背，“我愛你。”

“但我已經毀容了。”秦怡翹起指尖，點點自己臉的方向，她的鼻梁其實也已經長好了，但是容貌仍然是毀掉了，因此秦怡一直不願意把紗布摘下來面對喬巍山，現在她的面孔仍然被裹在一層層的紗布之中，“我也沒有錢了，我配不上你，喬巍山。”

“但是愛我的是你啊。”喬巍山輕聲說，“不是那個在你軀體裡的靈魂——儘管她現在什麼都有了，有你的長相，有你的錢，但是那有什麼用呢......她沒有你對我的愛啊。”

“如果以後都隻能這樣了......怎麼辦？喬巍山，我們該怎麼辦？”

“會有辦法的，别害怕。”喬巍山說，“你媽媽已經知道了真相，她會出錢援助你，我們兩個的話，就和從前一樣相處，沒什麼分别。”

“真相還沒有查出來，但是慢慢查，總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現在我知道了真相、你媽媽知道了真相，方圓不可能一直偽裝下去。”

“喬巍山。”一滴淚從秦怡的眼中滲出來，“你喜歡我什麼？”

喬巍山把秦怡的上半身扶起來，然後把她抱在自己的懷裡。

“我喜歡你是你。”

秦怡的眼淚是溫熱的一大片，流淌在喬巍山的胸口。

“等我能出院了，我們去結婚......行嗎？”

喬巍山笑了笑：“這和我們預想的不一樣啊——你不是一直說求婚應該是男方做的事嗎？”

秦怡輕輕搖了搖頭。

她輕聲說：“然後我們生小孩子吧，要既有男孩，也有女孩，我們陪著他們長大，給他們買積木玩具，每週末都帶他們去遊樂場。”

喬巍山把秦怡抱得更緊些：“怡怡，你原來還說三十五歲前不想要孩子的，說要照顧小孩的話影響你去參加Party。”

秦怡用右手拍了喬巍山一下：“那是什麼時候？現在是什麼時候？”

喬巍山笑了。

“怡怡。”他輕聲說，“所以你看，災難雖然帶來了很多毀滅性的東西，但是也帶來了一些好的東西——在我的眼裡，你變得更好了，真的。”

他感覺胸口的那片溫熱流淌得更多了些。

喬巍山攥緊了秦怡的手：“我們沒必要再忍下去了，明天，就是明天——那是方圓要和我‘分手’的時刻，也是我戳穿她的時刻。”

8

喬巍山等在機場的出口處。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像是有一面大鼓在胸口裡敲。

按照網上查詢的航班資訊，秦怡應該馬上就要出來了，原本喬巍山想和秦文一起來接機的，但是他給秦文打了兩個電話，都沒有人接。

喬巍山深吸了一口氣，眼睛盯著出站的人群。

時間的流速彷彿被放慢了，秒針期期艾艾地不願向前挪動，每一個路人行走的動作都像是毫無意義又漫長無比的慢鏡頭。喬巍山看了看自己的手機，上面沒有新的來電和簡訊。

“喬巍山！”

就在他低頭的那一瞬，他聽到了不遠處的喊聲。

此時此刻的機場並不安靜，無數的人聲、走路聲嘈嘈雜雜，但那一聲穿越所有無關的噪音，精準地傳遞到了喬巍山的耳朵裡，仿若平地裡炸起了一個驚雷，讓喬巍山的身體猛地一抖。

他抬眼看去。

那一瞬間喬巍山心神動搖。

他看到了他熟悉的那張臉。

她真漂亮，眼睛又純又媚像隻小狐狸，鼻梁高挺，皮膚像是屋頂上的落雪。

喬巍山真想對她說——當時在軍訓上，我對你一見鐘情。

這一刻他有點迷惑，這張臉帶著無邊無際的記憶擊中了他，所謂的一見鐘情......鐘情的是什麼東西？

鮮有人能夠在第一眼的時候與對方的靈魂對視，對麼？

芸芸眾生鐘情的不過是驚豔的皮囊。

不是......喬巍山告訴自己，不是。

她不是你的愛人，喬巍山提醒自己，你的愛人在醫院裡等你。

然而他還是感到了巨大的痛哭——之前沒有看到“秦怡”的這張臉的時候，這些痛苦雖然也如層層疊疊的雲一般包圍著他，但是並沒有實質感，但此刻它們化雲為雨，山洪一般地衝擊上了喬巍山的心頭。

喬巍山呆呆地看著“秦怡”向她走了過來。

鮮亮的，美好的，即便裡面沒有愛他的靈魂。

破損的，消沉的，裡面卻有一顆愛他的心。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