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喬巍山揹著書包坐在公交車上,一言不發地看著窗外,馬路兩旁的建築物像乾旱年間的農作物一般,漸漸地萎縮,漸漸地稀疏。
等到一棟棟高樓全萎縮成了小小的二層小樓後,喬巍山明白公交已經駛離了城市的中心,駛到了城市的邊緣。
林萬的家就在近郊。
由於目前的身份可以算得上是受害人的“監護人”,喬巍山很容易就通過正當途徑拿到了林萬的聯絡方式和一些個人資訊。
出租車公司接待喬巍山的那個大姐一邊在前員工的檔案資料裡給喬巍山找林萬的聯絡方式,一邊說:“小夥子,你的心情咱都理解,但你見著老林的時候别起衝突哈,有什麼要求都跟他好好商量——他也怪可憐。”
喬巍山一隻耳朵聽著大姐說話,另一隻耳朵塞著耳機,看上去就像一個離不開音樂的潮流青年。
但事實上,那隻耳機此刻正傳來秦怡的聲音。
這種熱愛聊家長裡短的老大姐永遠是打聽資訊的好源泉,秦怡對喬巍山說:“和她聊聊,引誘她多說一點。”
“他可憐?”喬巍山故意有點衝地說,“他可憐在哪裡?”
“他也不是故意想撞人家小姑孃的,老林太累了——他那也是沒辦法啊。”
“法律規沒規定最長開車時間?”
“是,但是老林不是缺錢嘛。”
别說秦怡了,連喬巍山都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突破口。
一個以汽車為凶器的殺手......而且他缺錢。
“怎麼著?”喬巍山用氣哼哼的語氣說,“他賭博?”
“哎喲,你想哪兒去啦,老林不是那種人,他是要給他媳婦兒看病呐。”
怪不得這個大姐這麼維護他。
一個深愛妻子的好男人,總能較為容易地得到女性同胞的諒解。
喬巍山問:“他老婆什麼病啊?”
“不太知道,老林不想細說,我們也不敢問。”
喬巍山正在猶豫下一句說什麼,電話那端的秦怡就異常敏感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對勁。
“你問她,是不是從來沒見過林萬的老婆。”
“你見過林萬他老婆麼?”
大姐搖搖頭。
“沒見過?”喬巍山說,“她是不是病得離不了床啊。”
“應該不是,有次老林和他媳婦兒打電話的時候我在邊兒上,聽到他媳婦兒說她在商場,錢不夠了什麼的。”
喬巍山明白不對勁在哪了。
“林萬他夫妻這麼恩愛,你們連他老婆長什麼樣都沒見過——他老婆又不是臥床不起,怎麼也從來不來看看他?你們公司有那種帶家屬一起的聚餐吧?林萬也從來不帶她?”
大姐愣了愣,顯然從來沒想到這一層。
“那誰知道呢,人家兩口子的事。”
公交從身邊駛過,喬巍山在暴露著泥土的地面上站定,呼吸了一口城郊的空氣——也許是他不敏感,他並沒感覺到比城市中心的新鮮到哪裡去。
這一帶高的樓也隻有兩層,更有很多乾脆是平房——不過幾乎都帶一個小院子。
這裡主要的住戶是一些在外務工人員,清早搭乘最早的一班公交前去工作,現在是上午十點半,這一帶幾乎沒什麼人。
喬巍山順著小路往前走了一段,一邊走一邊朝四處張望。
這一帶的風景還不錯,遠處能看得到若隱若現的金色,不知道是不是麥田——現在已經九月了,也該是麥浪變黃的時候了。
距離那起車禍,也已經過了兩個月。
喬巍山望看了一眼遠處的麥田,然後收回了目光。風從對面吹過來,把喬巍山的目光順著地面一路吹回——直到一個身影絆住了喬巍山的目光。
那是一個男人,就在離喬巍山不到三十米的地方,一棵大樹用陰影遮蔽了男人的大半邊身子,導致喬巍山剛剛一直沒有看到那裡有人。
他坐在一個支起的馬紮上,膝蓋上擱著畫板和筆,在喬巍山盯著他看的五分鐘裡,他把筆拿起來畫了兩次,餘下的時間都在對著麥浪發呆。
五分鐘的時間,足夠喬巍山認出一個人了。
高大的背影,微微地駝背。
是那個叫林萬的出租車司機。
此刻這個出租車司機正在對著麥浪作畫。
喬巍山猶豫了一會兒,抬起腿想要走過去。
男人卻突然道:“别動。”
喬巍山一驚,趕緊四顧周遭。
風吹過空空蕩蕩的地面,四下並不能看到别人。
林萬說的是喬巍山——但林萬明明背對著喬巍山。
喬巍山猶豫了一下,他沒有聽男人的話的理由,但此刻他確實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