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一年的清明都在下雨,而且這雨並不很大,單是時間長,長得叫人發悶,身L的四肢都像是軟化了一樣,軟綿綿的很不舒服。又恰逢趕上祭拜的日子,借這一場雨,似乎人鬼的區别都不分明瞭,那些匆匆離開心存遺憾的人好像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大大方方地回到牽掛之人的身邊。
如此一來其實離别與重逢的意義便衝散了雨本身的倦怠,而賦予了這個日子更加綿延繾綣的味道。陳散並不討厭下雨,隻是這種季節更替之間的雨總是伴隨著熱量和溫度的疊加消減,稍不留神就會感冒。
陳散往年在這個時刻都會感冒,無論怎麼預防都不起作用。
她後來也慢慢地接受這個事實了,乾脆也不提前預防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她今年出奇的沒有感冒。
隻不過心裡總是悶悶的,似乎身邊的一切都成了她握不住的虛L,她被一陣不可抗拒的悵然若失感包裹著下沉。
連日的雨。沒有陽光。時間的流速變得緩慢。陳散晚上在夏娣那兒睡覺的時侯,陳力行一個電話在半夜十一點半到訪。
陳散睡眼迷濛,斷斷續續隻能聽到一些,接著她就被夏娣搖醒,她看見夏娣兩眼含著淚,她聽到陳力行在樓下大聲催促的聲音。
他們說她爺爺死了。
怎麼會呢?昨天和他打電話,小老頭還驕傲地說自已今天在醫院胃口很好,吃了兩碗飯。
他說今年過年的時侯給她包個大紅包。
他怎麼會不辭而别呢?
明明小時侯在校門口去幫她買冰棍的時侯,都會叮囑她别跑遠。
怎麼可能這一次不和她告别呢?
雨不知道什麼時侯大了起來,她坐在汽車的後座,雨砸在車窗上的聲音格外的清晰,就像是砸在她的胸口上那樣,她喘不上氣來,父親的聲音遠了又近近了又遠。
“你高興了吧?你爺爺死了。”陳力行聽不見陳散的哭聲,也看不到陳散痛苦的表情,他早就知道陳散是一個沒良心的人,誰會在後媽面前裝作不經意提起親媽呢?誰會把自已的親妹妹當成玩具一樣高高舉起呢?
他和夏娣離婚後一直都是他在供著她,這還不夠嗎?
他過年回老家的時侯,掛著個喪臉給誰看呢?他又沒死。
他是她的親生父親,她都能如此。
那親手將她養大的爺爺死了她沒什麼表示也挺正常的。
陳散坐在後面,她還是沒有說話,隻是看著窗外急速掠過的景色。所有的一切都在雨滴中化成一團漿糊,她想從中分辨些什麼,最後卻隻能看清自已不斷滾落的淚。
她明明早就習慣了陳力行的說話方式,可是為什麼還是會痛苦呢?
她從小就在追逐陳力行的路上,她多麼希望父親能稍微停停,問問她最近學校如何呢?可是他一直在往前走,陳散跑了很久,終於疲倦了,她停在原地,任由那一道裂縫越來越大。
她一直在往前走,卻忘了回頭看。
陳力行將她留在原地。
她也把小老頭永遠的留在了原地。
陳力行沒有回鄉下,而是去了武城人民醫院。
陳圓本還吊著一口氣。就像在等待著什麼一樣。
他的胸膛已經幾乎看不到起伏,整個人蜷縮在一張乾巴的皮裡,從手背到整個手臂全是密密麻麻的針眼。看得陳散喘不過氣來。
她忽然想起來很小的時侯,那一個個被茶葉充斥的春天。爺爺抱著個保溫杯,笑嘻嘻地看奶奶分裝茶葉,那時侯她還嘲笑過爺爺的臉像馬蜂窩一樣圓滾滾的,讓爺爺減減肥。
現在他整個人就像一個乾癟的瘦桃,除了骨頭全身上下都沒幾兩肉。
“回家吧,節哀。”遲來的醫生看了兩眼便沒有再說話,直接從病房的門口出去了。
陳散恨他們的冷漠,可是他們能讓什麼呢?突發性腦溢血和肝癌晚期,不斷的透析,又能如何挽救呢?
親戚們七手八腳地把陳圓本抬到救護車上,車一路從燈火通明的城中心到漆黑一片的鄉下,燈火一點一點的暗淡,生命的燭火也在一點一點消亡。
陳圓本早就沒有力氣再睜開雙眼了。
陳散坐在一側用力地掐著自已,她一遍一遍地在心裡喊著小老頭,眼淚不受控製地嘩嘩流,她拚儘全力沒有讓自已哭出聲音來,她不想再讓爺爺擔心了,爺爺說了,我們家乖孫是世界上最聽話的小孩,爺爺永遠都不用為乖孫擔心。
回到鄉下的時侯已經淩晨一點了,親戚圍著他圍得緊緊的,陳散隻能站在房門向內張望。
“有聲兒了有聲兒了!”一個姑媽急忙湊近,卻什麼也聽不見。隻能看著蠕動的雙唇直歎息。
“你要不先去睡會兒吧,今天下午還要回學校吧我記得?”阿姨拍了拍她的肩,她說有事的時侯會來喊她的,這邊不到早上六七點估計不會結束。
陳散腦子生疼,亂七八糟的聲音將她扯來扯去。她點了點頭,從老房子走出來,盯著大門外漆黑的田野看了一會兒,然後走進了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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