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就成了你口中的欺負人呢?”
“哼,藉口都不會找個新鮮的!”麗桃不忿道:“大小姐早就將一切都挪去了靈仙宗,永安閣就是個暫住的地方,能有什麼事?”
“倒是你們,行事狂悖不尊不孝,難道就不怕傳出去,毀了大小姐的名聲?”
蒼朮聽到這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一時間忍不住,當著林中月主仆的面,忍不住反問道:“天下人面前,我們小姐還有名聲嗎?”
“早不早的,就有人特意為之,我們大小姐不差這一樁罪名!”
麗桃臉色難看,還要辯駁,林中月咳嗽一聲,哼道:“這還下著雨呢,先進去再說吧。”
“對對,差點忘了這一茬。”蒼朮回過神似的,草草行禮:“夫人還是進去吧。”
林中月踏入院子四下看了眼,眉頭頓時蹙起來了。
易晚離開前,這院子已經是半死不活,她走後無人管理。
還是以雲氏遺物的藉口,林中月沒讓人打掃,更沒人來碰過,花花草草早就死了。
沒想到這會兒竟又是朗木扶蘇,炎熱的夏日也是花團錦簇。
此時下了雨,那些個花花草草蓬勃的生機,恰如該死的易晚,怎麼打都不會死,反而在雷雨之後開出更甚的花。
永安閣的一草一花,居然比她院子裡的還要繁茂!
林中月心裡的酸意和反感忽然冒了出來,像是壓不住的春芽,又像是密密麻麻的嫉妒。
“夫人。”麗桃擔憂的看了眼,小聲道:“這……”
“無妨。”林中月閉了閉眼,側頭看向蒼朮:“大小姐在屋內?”
“在呢。”蒼朮腳步微頓,笑道:“夫人可要仔細些,我們小姐說過了,這院子剛打掃不久。”
“年久失修,每一步都需要謹慎,免得受傷。”
林中月聽出了話裡的深意,哼笑道:“這裡是望鶴門,我是門主夫人,不會有事。”
蒼朮沒在說話,推開了房門。
門推開的同時,站在旁邊的林中月,已經嗅到了濃鬱的香火氣息。
她下意識蹙眉,停在門口問蒼朮:“你們大小姐到底在做什麼,屋內何來香燭氣息?”
最近也沒死人啊!
“不知道。”蒼朮挑眉:“夫人進去,就清楚了。”
林中月覺得不對,隱隱察覺到了一點。
但來都來了,易晚就算要對她出手,也不會在這裡。
再說此時易晚對她出手,對她而言反而是好事。
至少,除掉易晚後,易雅蘭更好對付!
林中月思及此,果斷進門,走了兩步又驟然停下。
正對著門口的,赫然是雲氏的靈位。
靈位看起來是新刻的,用的是最為尊貴的金絲楠木,鑄金描繪,看上去無比尊貴。
看清楚靈牌上名字的瞬間,林中月猛然頓住。
她已經知道,易晚要做什麼了!
林中月已經生了退意,默默的朝後一步。
蒼朮卻是搶先走到門口,將門掩住。
“你敢阻攔夫人去留?”麗桃高聲嗬斥道:“不想活了嗎?”
“夫人既然來了,就先等等吧。”蒼朮擋在門口,笑道:“靈仙宗的小祖宗已經醒了,正在院子裡玩耍。”
“那位小祖宗不喜歡生人,更不喜歡别人打擾,夫人在他眼中是敵人,可别出去自討沒趣。”
“萬一惹怒了那位小祖宗啊,不光是望鶴門的夫人名頭不好使,就算是逍遙宗也不可能保得住您。”
林中月愣在原地,神色難看。
麗桃的臉色比她更難看,她們主仆二人都知道蒼朮的話雖然難聽,卻是實話。
世人皆知,靈仙宗那位小祖宗對易晚極好,又極為護短。
關鍵是老祖宗小祖宗這父子倆,皆是護短之人。
林中月這等身份,可惹不起誰!
“我沒打算走。”林中月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下的煩躁。
“易晚,你要我來,不是為了看你給雲氏儘孝的吧?”
易晚倒了一杯酒,將之緩緩灑在靈位前,等放好了空置酒杯,這才道:“不是你要見我嗎?”
“回到永安閣,我總是不願意外出的。”
林中月的話題噎住了。
她在屋內掃了一眼,走向距離香案桌子最遠的椅子,自顧坐下,道:“你的確是今非昔比。”
“有靈仙宗的小祖宗和老祖宗護著,誰也動不得你。”
“夫人既然知道,還來?”易晚坐在靈位旁邊的凳子上。
手輕輕搭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以你我之間的關係,能忍辱上門,必然是有要緊事吧?”
“那是自然。”林中月正對著易晚。
對著易晚,自然也就是對著她身邊的靈位。
林中月心生不喜,别開臉側向一旁:“如今沒人敢欺負你,但此前卻有。”
“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在逍遙宗長大,很多事自然清楚,所以此番是跟你化敵為友來的。”
“是嗎?”易晚似笑非笑,道:“洗耳恭聽。”
林中月並未及時說話,側頭看了眼麗桃。
麗桃會意,看向蒼朮道:“蒼朮姑娘,我們夫人給小姐準備了些禮物。”
“我一個人是拿不了的,還請你跟我出去幫個忙。”
蒼朮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不好意思啊,麗桃姑姑,我是大小姐的人。”
麗桃臉色驟變:“你現在還在望鶴門內!”
“哦。”蒼朮點頭之後,再無表示。
“你,你們太猖狂了!”麗桃咬著牙,恨不得直接出手。
“好了,蒼朮說的沒錯,她是我的人,沒我的命令她不會出去。”易晚笑了笑,輕描淡寫道。
“當然了,麗桃同樣是夫人的心腹,也就意味著這兒沒外人,夫人有話直說。”
“我沒工夫跟你們玩猜謎的遊戲,更沒工夫廢話。”
林中月咬著牙關,道:“好,既然如此坦蕩,那我就如實說了。”
“望鶴門走到現在已經如油儘燈枯,病重的易門主,同樣成為廢人的易長赫,長不大空有心機的易雅蘭,還有離開的你。”
“便是我獨自一人撐著,也不知道能撐到哪一日。”
聽到這,易晚的手重了幾分:“你要說就說,再講無關的廢話,我隻能送客了。”
“好!”林中月看著易晚,既是恨到極點,也帶著幾絲快意:“那我便省去這些繁瑣的前綴。”
“你被困在永安閣的那些年,不光有我的功勞,還有易峰,易雅蘭!”
易晚蹙了蹙眉:“就這些?”
“當然不止。”林中月看了眼空檔的跟前,道:“易雅蘭最為恨你。”
“雲氏死了卻是原配,雖然修行之人沒那麼中嫡庶之分,雅蘭是女孩子,將來需要嫁人生子,就不得不考慮這一條。”
“因此,她一直想讓你死,隻有你死了,她才是名正言順的嫡女,唉,說到這也是令人唏噓,”
林中月看似真的感慨,居然停住了話鋒。
易晚笑了笑:“夫人這是在感慨什麼,感慨她從未得逞?”
“不,我感慨的是沒能攔住她。”林中月起身,緩緩走到窗戶前朝外看了眼。
雨還在繼續。
濛濛細雨,倒也無所謂。
傳聞中那位喜歡易晚的小祖宗,正蹲在院子裡的小池塘邊做著什麼。
林中月收回視線,眼眶已然泛紅:“你也知道,我爹喜歡雅蘭。”
“這些年啊,雅蘭的要求他是無一不應,甚至還專門給她配了丹師。”
“雅蘭任性,竟是仗著這份寵愛無法無天,悄悄調換了逍遙宗送來易家的丹藥!”
易晚配合的驚呼:“哎呀,不是吧,逍遙宗送來的丹藥,不僅她自己吃了,易長赫吃了。”
“我和易門主更是吃了不少,那丹藥到底有什麼不同?”
她的表演浮誇,一眼就不走心。
林中月也計較不了這麼多了,沉聲道:“之前在靈仙宗老祖宗面前,我們沒有承認的散靈丹,正是她的手筆。”
“當初並非我們撒謊,也不是有意包庇雅蘭,實在是我們也不知情啊!”
易晚又是一聲驚呼:“所以你的意思,害我的人,從來都是雅蘭?”
林中月滿臉痛楚,點了點頭。
“看不出來啊!”易晚痛心疾首,拍了拍桌子,道:“雅蘭平日瞧著乖順聽話,又很懂事。”
“哪怕易長赫多次欺負我,她都會出言維護,怎麼能害我呢?”
“那孩子心思深重,隱藏的極好,若非此番門主之事,我也被矇在鼓裏。”林中月也是悔不當初的樣子,道。
“本來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能算了,可惜了啊,我心裡痛楚,實在是做不到!”
“雅蘭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走向歧途,此前她對付你,如今為了那位置,竟是親哥哥都能下手……”
“等等。”易晚打斷,道:“既然你慈母之心,為何不去勸慰易雅蘭。”
“你把這些事告訴我意味著什麼,不需要我多解釋吧?”
林中月抹了把眼淚,道:“雅蘭跟我之間有誤會,我說的話,她不想聽,也聽不進去!”
“現在她不肯見我,隻有你這當姐姐的,能去勸勸了。”
“你不怕我殺了她?”易晚挑眉:“害我之人,我從來都不會輕易放過!”
林中月歎了一聲,幽幽道:“便是你殺了她,那也是她罪有應得。”
“而且,我相信你不會殺人,她現在是少主,是望鶴門的繼承人,一旦有事,你也要為此負責。”
“易晚,求你去幫我勸勸雅蘭,勸她及時收手,别為了門主之位越走越遠,好嗎?”
易晚嘶了一聲,敲了敲桌子:“當初是你不讓人去祭拜我孃的?”
林中月不知道為何忽然改變話題,蹙眉道:“誤會啊,都是門主。”
“門主說雲姐姐最喜歡清靜,死前留下遺言,不得任何人去打擾她九泉之下的安寧。”
“我也是遵守門主和雲姐姐的意思,絕對不是我做了什麼手腳!”
易晚一笑:“說說而已,你這麼害怕做什麼?”
“後孃不好當,何況你我之間也有誤會。”林中月猜不透易晚的心思,隻能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誤會,嗯,都是誤會。”易晚嗯了一聲:“既是如此,那我給你一次機會。”
“我孃的靈位就在眼前,你缺失了多年的祭拜,也該補上了,每年三次磕頭,除夕,清明,生辰。”
“加起來一年便是九次磕頭上香,我娘死了十六年,十六個九次,是多少來著?”
蒼朮趕緊配合著道:“大小姐,是一百四十四次呢!”
“一百四十四次,對!”易晚嘶了一聲,若有所思道:“就這,還沒算隔幾年一次的大祭祀。”
“還有臘八祭祖時候的祭拜,你和我娘同為夫人,其他的就算了,這一百四十四次你得補上吧?”
林中月臉上的血色霎時褪去,整個人僵在原地,如同被人點穴。
麗桃早就憤怒的漲紅了臉:“大小姐,你這是折辱我們夫人!”
易晚眼神驟然淩厲:“雲氏乃是先夫人,林氏為繼室,繼室給先夫人叩首,難道不是正常的?”
“還是說,林氏從未將我娘當做先輩,這些年的怠慢都是有意為之?!”
林中月和麗桃面上各種色彩交加。
既是憤怒,不甘,屈辱,也有恨。
易晚視而不見,繼續道:“不若,我讓這天下人評評理,到底誰對誰錯!”
“當年的我幼小無能,如今我能驅使旁人去做,如何選擇,全在夫人手中!”
“無恥!”麗桃怒罵之餘,轉向林中月道:“夫人,咱們不受這個氣。”
“本就是來幫大小姐的,她不領情就算了。”
“看不到誠意,當然不能領情。”蒼朮嗤笑道:“麗桃姑姑,你怕是順風順水的時間多了,連這最基本的都給忘了!”
林中月抬眸看向易晚。
如今的易晚,的確今非昔比。
她就如埋在雜草從中生長的花朵,沒人施肥,沒人打理,卻一朝向陽蓬勃,開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花!
可怕的是,這株花的背後,還有參天大樹撐腰!
林中月知道易晚的意思了,她緩緩起身,道:“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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