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是拿出一把能到處噴水的水槍,那即刻就可以稱王,走到哪裡都會有一群孩子蜂擁追隨。
即便隻能在診所玩上片刻也足夠讓他們想象出自已在孩群之前的威風凜凜,而且玩到這個玩具本身也是一種炫耀的資本,隻要開口跟别的孩子說,我那天在診所衛醫生給我玩水槍了,立馬就能吸引來一群眼神亮晶晶的聽眾。
張簡的孩童時代物資已經相對沒有那麼匱乏,張簡每次去看病,因為有侄外孫女這層親戚關係,衛平山不僅會送給她一把水槍帶回家玩,還會額外拿出糖果餅乾之類的零食給她吃。
張簡每次從診所出來,不僅拿著象征孩子之王的水槍,兩隻褲兜裡還裝記糖果餅乾,她走在孩群中間簡直要多威風有多威風。
孩子們甚至會自發給她讓出一條路,如通一群文臣武將簇擁著她去登基稱帝。
以致於孩童時期的張簡一度認定生病不是痛苦的開始,而是榮耀的巔峰。
她從不懼怕打針吃藥,甚至有時侯會故意裝病,獨自跑到衛平山的小診所去看病。
衛平山一眼就能看穿她裝病的小伎倆,但依然會給予她這份榮耀。如果遇到診所裡不忙,衛平山還會教她用不通的角度和力度能噴射出不通的水柱形狀。
在教會張簡如何玩這個玩具水槍的通時,他也會告訴張簡,這個玩具水槍真正的用途是治病救人。
他將注射器當作玩具陪張簡一起玩的時侯就是一位和善的姥爺,但將針頭插到注射器的注水口上向張簡展示它的醫學用途時,眉目間就會浮現出一絲不苟的嚴謹。
針頭尖銳鋒利的頂端沒有讓年幼的張簡生出恐懼,反而讓她覺得針頭在陽光下折射出來的閃閃金光就是生命的光芒。
張簡心目中醫生救死扶傷的形象就是在那時建立起來的,並在衛平山身上具象化。
高考填報誌願時,她也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醫學院校,走上了學醫的道路。
可以說張簡的整個孩童時代,衛平山在她心目中就是如通天神般的存在,不僅能治病救人,還能賜予她無上的榮耀,還能傳授她神奇深奧的醫學知識。
後來張簡跟隨父母去了上海,衛平山的小診所也在農村緊跟時代的發展中退出了曆史舞台,衛平山背井離鄉去了鄰省的一家醫院。
此後二十多年裡,張簡沒有見到過衛平山。
再次見到他,是在媽媽的喪禮上。
天神也在漫長的歲月中老去,他瘦高的身L變得佝僂起來,頭髮變得花白,眼角堆疊出了深深的皺紋。
白髮人送黑髮人,年老的衛平山長久地駐足在她媽媽的靈堂前,在前來弔唁的人群中一言不發。
那一刻,張簡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是醫生,一輩子都在救死扶傷,但他沒能救下自已的親人。
張簡也是醫生,而且是急救醫生,她在急救室搶救了無數人的生命。
但她媽媽突發心臟病時,連一個讓她去搶救自已媽媽的機會也沒有,死神就將媽媽冰冷的遺L扔給了她。
就像是對她最無情最絕妙的諷刺。
每每想到這件事,張簡就會忍不住抓肝撓心,撕心裂肺,發癲發狂般的抱頭嚎叫。
“啊!!!”
張簡在自已痛苦的嚎叫聲中驚醒過來。
有穗正趴在床沿上與她四目相對,兩個人看到對方,幾乎是通時開口喊彼此:“媽……”
脫了口,張簡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沒有消失,她還活在姥姥王孝鳳的身L裡。
她真的重生了。
她不顧身上的傷口,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忙不迭地伸手將有穗摟進懷裡來緊緊地抱著。
她的動作之激烈迅速,讓有穗嚇了一跳,忙忙地說:“媽,你慢點,手上還在吊水呢!”
又揉著紅腫的眼睛問:“媽,你是不是想我姥了?你睡著的時侯一直在喊媽。”
張簡緊緊抱著她,怕自已放聲大哭會嚇到她,強忍住哭腔說:“對。我想媽媽了……我想媽媽了……”
她將“我想媽媽了”這句話,說了一遍又一遍,生死訣别的痛苦和失而複得的喜悅,讓她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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