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就是錯了。
他當了多年的兵,是非對錯,有屬於他的評判標準。
顧小單眼神縮了又縮。
“就算孩子不小心把那罐子砸了,一堆灰難道比人命還重要嗎?孩子那麼小,打壞了怎麼得了?那是要後悔一輩子的。”
顧夫人護犢起來,有時是完全不講道理的。
“媽,您將心比心一下行不行?如果是我外公的骨灰,被我砸了,您心裡會好受嗎?”
顧行川沉聲叫斷,容不得母親這麼給孩子開脫。
顧夫人這才閉了嘴,可面色還是極度難看的。
顧行川走到床邊,看著兒子驚懼未消的小臉,聽著他怯怯地喚了一聲:“爹地……疼……”
還故意擠出了兩滴眼淚。
這孩子最能博人同情了。
“單單,你必須知道:今天你為什麼捱打了……剛剛思思阿姨是不是沒和你說?”
他坐在床邊,檢查了一下他的屁股,的確有點腫。
顧小單卻撅起了小嘴:“不管怎樣,蘇洛先動手趕我們就是不對,她還想打思思阿姨,她那麼凶,我……”
“顧小單,還頂嘴是不是……”顧行川擺起了臉,聲音也變得嚴厲起來:“你是不是用那個白罐子砸你媽了……”
“對。”
顧小單不慫,做了就認。
這倒是挺有擔當的。
“你知道那罐子裡裝的是什麼嗎?”
顧行川再問。
“全是灰。我看到了,撒了一地……”
顧小單目光澄澈。
可他不懂那灰是什麼東西。
孩子到底是孩子。
顧行川輕輕歎息:“那是你外公的骨灰。你外公沒了。今天上午火化了,那是你媽唯一的長輩,你是她兒子,你把你媽長輩的骨灰撒得滿地全是,天還下著雨,你媽肯定生氣,她打你,沒錯,你真的該打……”
顧小單呆呆地望著父親,眼睛唰地紅了,嘴巴扁扁,就差哭出來了。
“所以,回頭,你必須去道歉。並給你的外公磕頭……聽到了沒有?男子漢大丈夫,錯了就得認錯。”
顧行川無比嚴厲地說教著。
“哦。”
顧小單悶悶答應了一聲。
顧夫人氣啊,自己這個兒子,有時候就是太過正直了,以前就不該讓他去當兵。
*
蘇洛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和父親去自行車旅行,來到一個旅遊山鎮。
這一天,鎮上發生了地震,好多民宿坍塌了,不少客人被埋在了地底下。
她沒有被埋,是因為父親及時把她抱出了客房,而後,她睡眼朦朧地看著自己剛剛睡過的地方,化作了廢墟,很多活生生的人成了屍首。
這是第一次,她和死亡那麼近。而她什麼也做不了。
那種無助感,是如此的強烈。
想當一名醫生的心願,就是這一天形成的。
這天晚上,山鎮對外的交通被阻止,無數人被埋地下。
這天,被吊銷了行醫資格證的天才醫生蘇如海,把她托付給一個老奶奶看著,而他立刻進入了急救狀態。
第二天上午,蘇洛在鎮上奔波行走,幫助更多的人搶到活命的時間。
傍晚,她在一處廢墟下,聽到了虛弱的呼救聲,她趴在那裡側耳傾聽,是一個少年受傷了被埋在下面。
她給他投食物,投水,叫來人想把他挖出來。
可下面情況很複雜,終於開拔過來的子弟兵,不敢輕舉妄動。
她就在邊上陪著,不斷地和他說話,生怕他失去意識死去。
子弟兵花了一晚上把他救了出來,是她父親給他做了急救處理,否則他那隻手怕是要廢掉的。
那天,他的眼睛進了沙子,洗了之後,還是一直看不清東西,被急救車送進醫院前,他叫住了她問:
“你叫什麼名字?”
她說:“我叫小石頭。我爸爸希望我能像石頭一樣堅硬,不畏世間一切艱難。”
“我叫顧行川,大恩不敢言謝,這個水滴玉是我從小戴著的東西,送給你,以後,我會找你的。一定當面重謝……”
少年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一塊水滴玉相贈。
蘇洛笑著應下:“行。那就祝你早日健康。”
那年相遇,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相乾的兩個人,有了第一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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