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三條性命,這國公府如同落入冰窖一般,便是說句話都帶著寒意。
和如今的氣候,絲毫不符。
“你們瞧,那女子好生眼熟?”
“快看啊!”
路上行走的婢女,忽而停下腳步,眼神齊齊落在不遠處的白衣女子身上。
眼底一片驚豔,這女子生得好貌美,一襲白衣清塵脫俗,眉眼之間滿是清冷,可就這般盯著看了一會,便有人驚撥出聲,不由覺得這人眼熟。
“她好似從前清風苑的那位。”
“沒錯。”
“是清月。”
“她不是死了嗎?”
婢女先是驚豔,聽到這番話,眼中全然是驚恐,如同瞧見一個死人複活一般。
“這...這怎麼可能”
“世子不是將她的牌位都娶進門了嗎?”
往裡走時,蘇清月清晰將那些話聽入耳中,眼眸一閃。
娶牌位?
原來當時他口中之言,是這種意思。
“那是常德沒錯。”
“那一定是清月。”
“那她手中牽的孩童,是世子的女兒嗎?”
無法抑製的驚訝,常德怕惹得清月姑娘不喜,便停下腳步朝那些多舌的婢女走了過去,冷著一張臉,將人給罵散。
“都不懂規矩了是嗎?”
“不想活了?敢議論主子們的是非?”
一下子所有下人連忙收聲,低著腦袋,退後幾步。
“奴婢知錯。”
常德雖也是這府中的奴才,但在她面前,多少是個管事之人。
何況他還是世子手下的親信,誰敢得罪。
“趕緊離開。”
常德在外頭,從來不好說話,身上散發著一股氣勢,讓人不由發怵。
隻見這些人,連頭都不敢抬,就急忙忙轉身離開,不敢再議論一句。“姑娘别見怪,她們愛嚼舌根。”
蘇清月牽著遙之,餘光之內全是熟悉的景物,情緒說不上多好,但也並未將那些話放入心中。
她隻淡淡搖了搖頭,讓他不必這般緊張:“他在清風苑?”
原本她來此處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讓人對她有所改觀。
或許這群所謂的“相識的熟人”在離開之後,心裡都想著。
這女子好生厲害。
從婢女到通房,如今還敢上門,可謂是爬上枝頭了。
太過尋常,便由她們議論就是。
常德心中也擔憂著院內的世子,見眼前之人並未生氣,便不由鬆了一口氣,神色著急起來。
“是,世子這幾日住在清風苑。”
“我這就送你過去。”
蘇清月對此處很是熟悉,但她身旁的小姑娘眼底帶著疑惑和好奇。
這是孩童的天性。
“遙遙害怕嗎?”
她拉緊小姑孃的手,溫柔著問著。
隻見她慢慢搖著腦袋,眼神在四週轉著,同樣有幾分小聲:“不害怕,孃親。”
“這是他家嗎?”
“我怎麼沒看見他啊!”
孩童從來單純,也從來直接,心中是何想法,便問了出來。
“是,這是他的家。”
“再走一會,就能看見他了。”
她輕聲的回答著,拉著她小心上了台階,穿過長廊,便到了更為熟悉的院落。
成片的梨花樹,地上一片雪白,讓人一眼便注意到。
想來是這幾日的風雨,將所有花瓣都從樹上打了下來,才有這樣一番景象。
“世子很愛惜這些樹。”
“可上天彷彿知曉院中的情形一般,那晚便下了大雨,火勢控製住了,這些花也落了。”
常德站在前方,低聲解釋著。
她們穿過這座院子,踩在花瓣鋪滿的十字路上,眼眸微沉,淡聲開口:“人死了就沒了。”
“可花落了,明年還在。”
“何必可惜。”
落花或許無情,但和塵土混在一起,日複一日它總歸能起點作用。
總比人好。
何必傷懷。
常德稍稍頓住身子,不解的望了身側女子,未懂其中的含義,但也不再多加詢問,而是再次加快步伐往清風苑走去。
而到了屋外之時,常德停住腳步,不敢再往前一步,從下人手中接過藥箱,遞到她的眼前。
“清月姑娘,勞煩你給世子換藥了。”
“這幾日,他都不讓人進去服侍。”
“屬下們隻能在外頭乾著急。”
蘇清月抬手接過東西,點了點頭應了下來,在來之前,她便從常德神色反應之中猜到一些。
“我儘力。”
幾日未見,說不定他也並不想見到自己。
常德眼底閃爍著激動,又刻意壓低聲音,怕打擾到裡面的世子。
“若是姑娘你不行,那世子便無能能勸動世子了。”
“拜托了,清月姑娘。”
言辭之中的懇切,讓她一時間說不出任何拒絕之言。
“那屬下便告退。”
常德說完這些,便朝著身後之人示意,都退了下去,守在院外。
聽著離去的腳步聲,蘇清月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物品,望向眼前的這道門。
“遙遙去推開,好嗎?”
她牽扯小遙之,慢慢靠近,稍稍伏下身子,對著她開口。
小遙之一時半會,還不能完全明白大人之間的神色變化,她鼓著眼睛,十分乖巧點著腦袋。
她聽孃親的話。
鬆開孃親的手,朝著前面走了過去,舉著小胖手,往門上敲了兩聲。
等了一會,才聽到裡面傳來聲音:“進。”
低啞不已,蘇清月眼眸一怔,她還未反應過來,小姑娘雙手已經將門給推開。
“哢嚓”一聲,像是拉緊了她心口的弦一般,伴隨著無意識的緊張。
等她反應過來之時,小遙之提著裙襬,跨進了屋內,而她輕咬下唇,跟了上去。
屋內不算明亮,門窗像是長時間未開,裡頭散發著一股沉悶的氣息,讓人進來便下意識皺起眉心。
可想而知,裡面之人的心緒如何。
“何事?”
踏進屋內,便聽到屏風之後再次傳來聲音,聞聲望去,隻見一道身影,坐在書案之處,身子不似往常那般挺拔。
“咦,你變得好醜啊!”
在這種低迷的氣氛之中,小遙之輕快的聲音,尤其突兀,也極其悅耳。
而屋內的男子,身子一僵,從書案之中抬起雙眸之時,潦草面容之上,難掩訝異,甚至都未能及時反應過來。
小姑娘便提著裙襬,鼓著小嘴,臉上都不加掩飾的嫌棄,在他身上來回看著。“哼。”
“你都不愛乾淨了。”
“孃親更加不會喜歡你了。”
直到人到了眼前,他才像是回了魂一般,低聲喊著:“遙遙?”
“哼哼哼,你把我忘了嗎?”
小姑娘明顯有些小不開心,撅著嘴巴看著他。
裴桉怎麼會忘了她,這可是他和月兒唯一的孩子。
真正的骨肉至親。
沒有任何思考,他便想將眼前的小姑娘給抱住,但卻沒成功。
小遙之機靈的很,她可不喜歡臟臟的人,還是個男的。
她不要。
“不要,你不好看了。”
裴桉沒想到,他會有被人說醜,嫌棄的那一日,心中苦笑。
還未開口解釋,耳邊便傳開清晰的腳步聲,那一刻心口發麻,他朝前方望去,目光落在那道熟悉的身影之上後,便不再移動。
無人能體會他當時的心緒,無比複雜和酸澀,不敢信她會主動出現在國公府。
狼狽潦草,幾日未收拾的面容之上,帶著失控預警,爬滿血絲的眼眶之內,閃爍著複雜的情緒。
“月兒...”
就這般低而沉的喊著她,帶著一絲小心翼翼,怕是一場幻覺,生怕驚擾到眼前之人。
裴桉想,此生都不會忘記今日此刻的驚喜,像是失而複得的寶貝,讓人無以言表。
“世子這是不想活了?”
比起他眼中情緒的變化,蘇清月要顯得淡定許多,目光在他蒼白的臉上掃過,便落在那雙手上。
不僅未能及時換藥,他還用長布裹了起來,看著這書桌之上的信件,想來完全沒顧忌。
這一刻,她心底忽而浮起一股怒意,臉色算不上。
“不曾出門?”
“不讓換藥?”
“甚至不讓人進來服侍。”
“裴桉,這才幾日,你便厭了這外室的身份?”
走在這人面前,將藥箱放在書桌之上,力道不輕,發出輕響,足以表明她此刻的情緒。
而眼前的男子,則是抬眸望著她,絲毫沒有怒意,帶著十分眷戀。
小遙之捂住嘴角,在一邊小聲開口:“完了,你讓孃親生氣了。”
“完了完了。”
正是這句話打破了眼前的氣氛,裴桉控製不住笑了起來,便是眼下再不修邊幅,笑意浮上面容之時,還是不由讓人多看兩眼。
“月兒,我真高興。”
說這話時,他已然站起了身,就這樣隔著書桌將人攬進了懷中。
啞得不像話的嗓音,卻透著無以言表的喜意。
“今日,能在此處見到你,便是我這段時日以來,唯一之幸事。”
他該慶幸,至少他還有眼前的人需要護。
還有一絲期待。
他還未得到她的原諒。
身旁的女兒,還未開口喊他一聲爹爹。
“是嗎?”
“我瞧世子並未說真話,不然這雙手怕是要爛在你身上了。”
隔著這麼近,她瞬間就聞了血腥之味,可見這幾日沒有一點好轉。
“月兒彆氣。”
“是我的錯,讓你擔心了。”
裴桉就這樣是抱著人,一點也不想放手,帶著笑意的語氣開口。
聽到她這般生氣,心中隻有喜悅之意。
知道她是這般擔憂自己,便是近日的最好的訊息。
“放手!”
“月兒?”
“遙遙,你和他說,受傷以後,要怎麼辦?”
蘇清月見他依舊這般固執,便和一般的遙之說起話來。
小遙之:“受傷要聽話,乖乖坐好,處理傷口,不能亂碰傷口。”
小姑娘數著指頭,一句一句開口,頓時讓裴桉僵住身子。
隨即苦笑起來,將人放開,聽話坐了回去。
“我的錯。”
“月兒。”
“彆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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