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氣笑了:“你們兩個……就不如蕭風實在!他就敢直說後宮之中勾心鬥角,巧巧活不了。
這事兒,其實是朕拜托他的。不管將來哪個當了太子,當了皇帝,希望他能保全另外一個。
隻是他用這樣的方法,朕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適啊。用一女子,決定皇位取捨,太兒戲了吧。”
嘉靖既然把話說開了,再不說說心裡話,就顯得太不夠朋友了。
不能皇帝一直說把你當朋友,你就傻乎乎的真把皇帝一直當朋友,那就是個傻逼。
但當皇帝明確表示,此時此刻,你們要把朕當朋友,那你就必須得拿出朋友的姿態,否則也是個傻逼。
這就是尺度,隻有能把握好這個尺度的人,才有資格被皇帝經常當做朋友看待。
嚴嵩、陸炳、黃錦、蕭風,都是對這個尺度把握得很好的人。所以此時陸炳先開口了。
“萬歲,以臣之見,蕭風這一手其實極其高明,也確實是在為萬歲分憂。”
嘉靖挑了挑眉毛,笑道:“哦?何出此言?”
陸炳道:“第一,蕭風這句話一說,首先兩位貴妃的態度就會大變,會從極力支援兩位王爺向巧巧提親,轉為儘力勸阻。
這樣一來,兩位貴妃從爭變成不爭,甚至退讓,先就解決了蕭風選擇的燃眉之急,儘可從容考慮。”
嘉靖點點頭:“這是自然的,估計此時兩位貴妃已經忙著在為兩個皇子另選妃子了。”
陸炳點點頭:“第二,蕭風這番表態,也表達了他不偏不倚的態度,避免朝堂中胡亂猜測,掀起陣營之爭。
嚴嵩父子雖不在了,景王卻仍是皇子,仍深受萬歲喜愛,原本支援景王的官員,很多依然是支援的,隻是沒有之前那麼齊心,那麼明顯罷了。”
這確實是朋友說的話了,嘉靖很滿意,微微點頭,其實嚴黨支援景王,人人皆知,隻是陸炳明說了而已。
陸炳繼續道:“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蕭風這確確實實是在履行對萬歲的承諾,幫萬歲保護兒子。
兩位王爺,將來總有一個要當太子,當皇帝的。當皇帝的這位自然是毫無危險的,有危險的是當不上的那個。
蕭風視巧巧如家人,當不上的那個若是成了他的家人,他自然會全力護其周全。
而當了皇帝的那個,就算不念兄弟之情,還有蕭風的師徒之情在。就算蕭風與萬歲飛昇了,蕭風的朋友也是不少的。”
嘉靖微笑點頭,這個假設不錯,尤其是朕與師弟飛昇的那一段。
陸炳說道這裡就不說了,有意的給黃錦留兩句話。
皇帝是要兩個人夠朋友,自己說得太多了,顯得太夠朋友了,未免就顯得黃錦不夠朋友了。
黃錦心知肚明,當下也微微欠身:“萬歲,陸大人說得很對,老奴也有些心得可以補充。”
嘉靖果然更高興了,覺得黃錦也很夠朋友:“不管是什麼,想到就說嘛,不必顧忌。”
“萬歲,其實蕭風此舉,還有一個隱含的深意,老奴剛剛想到,不禁佩服之極。
兩個皇子,若都放棄了巧巧姑娘,此事就自然化解了。
可若真有一個不肯放棄的,那萬歲的太子之位,自然是另一個的,國本也就定了。”
嘉靖想了想:“這樣選出來的太子,難道不會選錯嗎?是否太兒戲了一些呢?”
黃錦搖搖頭:“萬歲,肯為一女子捨棄皇位的王爺,難道真能成為大明未來的皇帝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嘉靖長長地出了口氣,十分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兩個老朋友。
“不錯,不錯。為了一女子而捨棄皇位,這樣的皇子更適合當個閒散王爺,若真當了皇帝,反而不是大明之福。”
陸炳知道今天為了夠朋友,已經表現得足夠聰明瞭,是時候裝裝傻了。
“萬歲,萬一要是兩位皇子都寧願放棄皇位,要娶巧巧,那蕭風這一招就沒用了,他又該如何呢?”
嘉靖笑道:“你呀,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就算如此,也不過是重新回到之前的局面而已。
一個計謀,有四種結果,其中最差的結果不過是與現狀一致,另外三種結果都能解決問題。
這樣的計謀,還要苛求什麼,倉促之間,哪有算無遺策的計謀,你真把蕭風當神仙了不成。”
陸炳慚愧地連連點頭,表示萬歲英明,臣果然還差得很遠,還需要向萬歲好好學習。
黃錦暗暗歎口氣,這個傻被陸炳先裝了,自己就不好再裝了。一個人裝傻很聰明,兩個人一起裝,那就真是傻了。
此時在裝傻的不止是陸炳,還有巧巧。問題是,大家感覺她不是裝傻,而是真傻。在男女之事上,太傻。
劉彤本來想留下來和蕭風深入探討一下王爺提親之事,順便偷偷問問蕭風究竟去的哪家青樓,這麼隱秘,全府人出動都找不到他,以備自己的不時之需。
但劉夫人沒給他機會,知道以劉彤的智商估計幫不上啥忙,跟女兒交代兩句就拉著劉彤走了。
劉彤很不高興,覺得夫人小看了自己,一路上嘟嘟囔囔地板著臉,夫人偷偷把一個大盒子塞給他。
劉彤伸手一摸,很熱乎,晃了晃,沉甸甸的……
“小雪把海蔘都給你打包了,回家我給你燙杯酒喝,趕緊走,一會兒海蔘該涼了。”
劉彤連連點頭:“對對對,快走快走快走!”
所以此時在劉雪兒的房間裡,一群女人加上蕭風,把巧巧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問她到底怎麼想的。
巧巧大大的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不說話,笑嘻嘻地滿不在乎。
蕭風看著巧巧,心裡十分感慨。那個當初頂著兩個髮髻,扛著一匹比個頭還高的布走街串巷叫賣的小女孩,長大了。
雖然隻是三年的時間,但巧巧的身高拔起了一大節,對包子的執著熱愛,讓她依舊保持著孩子時胖乎乎的臉蛋,比劉雪兒的還要Q彈。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巧巧不再像個跟屁蟲一樣追在自己後面,“老爺,老爺”的喊個沒完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巧巧學會了遠遠地看著自己,學會了進自己和劉雪兒的屋子前先敲門,不再像旺財一樣破門而入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巧巧也有了自己的心事兒了,她看似滿不在乎的臉上,分明帶著一絲茫然和矛盾。
蕭風忽然對自己很不滿意,就像一個忙於事業,忽略了女兒成長的父親一樣。
忽然有一天,發現女兒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黏著自己的小豆包了。
巧巧平時一定很想和自己說話的吧。可自己自從當了嘉靖的師弟後,就馬不停蹄地乾這乾那,去這兒去那兒,死了又活,再死再活,娶妻入贅……
蕭風下意識的伸手去拍巧巧的頭,手在半空停了一下,假裝伸個懶腰,又收回來了。
“巧巧,你跟我說實話,這兩個小子,你究竟喜歡誰?”
巧巧嘻嘻一笑:“都喜歡,也都不喜歡。”
巧娘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這孩子,老爺問你正經事兒呢,你好好回答。”
巧巧忽閃著大眼睛:“我說的為啥不是正經事呢?”
張雲清挺挺胸脯,十分成熟地說:“笨巧,要麼就喜歡,要麼就不喜歡,哪有又喜歡又不喜歡的呢?”
巧巧歪著頭想了想,覺得很不好解釋,就看向蕭風。
“老爺你一定懂我的意思,對吧?就好像包子一樣,我很喜歡,可我吃不下去的時候就不喜歡了。
包子蒸得好,我就喜歡,包子沒蒸好,我就不喜歡,這不是很好明白的事兒嗎?”
蕭風愣了一下,慢慢咀嚼著巧巧的話,若有所悟。
“他們有讓你覺得很好的時候,也有讓你覺得不好的時候。
他們好的時候,你很喜歡,他們不好的時候,你不喜歡。”
巧巧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這樣的。裕王一本正經地跟我談國家大事的時候,我就不喜歡。
景王成天跟我抱怨所有人都幫裕王不幫他的時候,我也不喜歡。
我們一起吃東西聊閒天的時候,我就都喜歡。”
蕭風微笑著點頭:“那如果讓你選的話,你會選哪一個呢?你更喜歡哪一個呢?”
巧巧詫異道:“我都喜歡啊,我為什麼要選一個呢?”
一時間諸位女子七嘴八舌的開口,屋裡一下子什麼都聽不清了,最後還是張雲清靠嗓門占了上風。
“笨巧啊!你肯定得選一個啊!哪有兩個都喜歡的道理!你肯定有更喜歡的呀!”
巧巧迷惑地看著蕭風:“老爺,你是更喜歡雪兒姐姐,還是更喜歡柳姐姐,還是更喜歡常安姐姐呢?”
一石驚破水中天,滿屋子沸騰的聲音,就像被潑了一瓢冰水一般,瞬間鴉雀無聲。
劉雪兒咬著嘴唇,笑眯眯的看著蕭風;柳如雲的臉埋在胸前,偷偷用眼角看著蕭風。
在眾人的想象中,沒準常安此時也正扒著棺材板,茶茶的看著蕭風。
蕭風的目光往巧巧身邊迅速的瞟了一眼,心虛的垂下頭,這他媽的真是個送命題啊。
“我……都喜歡……我分不出來更喜歡誰……巧巧,現在是在說你的事兒,你不要轉移話題!”
巧巧仰起頭,嘻嘻一笑:“老爺,為啥你就可以誰都喜歡,巧巧就不行啊!”
眾人再次陷入沉默,大家都有一句話在嘴裡打轉:老爺是男人,你是女人啊!
可這句話誰都說不出口,蕭風是屋裡唯一的男人,他這麼說,就顯得很不講理。
而剩下的都是女人,也覺得自己身為女人,說出這種長男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不太合適。
最後還是巧娘開口了:“傻丫頭,這事兒上就沒理可講的。男人三妻四妾,大家都覺得沒什麼。
可你要是同時喜歡兩個男人,那大家就都覺得你不好。你還太小,不明白人言可畏。”
蕭風看著巧巧,終於還是伸手拍了拍她的頭,下定了決心。
“既然都喜歡,那咱們就不選!讓他們選!
誰選了你,誰就是更喜歡你,到時你自然就更喜歡誰了!”
巧巧眨眨眼睛:“老爺,誰更喜歡我,我就會更喜歡誰嗎?這是真的嗎?”
蕭風點點頭:“巧巧,喜歡其實是一種雙向的感覺,即使你開始感覺不到,後面你也會慢慢明白。
隻有雙向的喜歡,才是完整的,才能自然生長到生命的儘頭。單方面的喜歡,是很難長久的。”
巧巧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見大家不再追問自己了,頓時覺得有些餓了,蹦蹦跳跳地衝著廚房跑走了。
屋裡一群女人卻沒有散去的意思,蕭風伸了個懶腰:“時間不早了……”
張雲清忽然道:“蕭大哥,巧巧的事兒說完了,現在可以說說剛才的問題了,你最喜歡的是誰呀……”
第二天,京城裡傳來一個不那麼引人注意的訊息,原刑部左侍郎,現刑部郎中柳台,因為貪贓枉法,屢判冤假錯案,被錦衣衛抓了。
柳台被抓後,一大串他判過的案子也都被刑部翻了出來,在張居正的主持下大張旗鼓地進行了重新審判。
柳台把持刑部多年,著實幫嚴黨辦了不少事兒。即使和嚴黨無關的案子,他為了收錢,也沒少瞎整。
之前嚴黨倒台時,已經翻了不少案,這次柳台被抓,他拚命捂著的一些案子也被翻騰出來。
一時間搞得聲勢很大,絕大多數人都以為柳台還真是因為這些事兒被抓的呢。
但這個絕大多數人絕不包括談同,雖然錦衣衛封鎖了那天徐璠喊話的訊息,但談同敏銳地感覺,這事一定和那個秘密有關。
為此談同趕緊給老家寫信,詢問是否有什麼和自己能搭上關係的人死了,自己可以丁憂一下。
老家給他回的信不太客氣:“難怪你從戶部左侍郎一路降到戶部郎中,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寫信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問我們誰死了?你大舅家的豬死了,你要不要丁憂一下?”
丁憂不成,那就隻能是告病了。談同此時不過一個四品官了,他要告病,手續倒是十分簡單,不用皇帝批準,報部裡批準就行了。
潘璜倒是沒為難他,大筆一揮,批了他的告病,談同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落荒而逃。
結果出城門時,趙百戶帶著人把他給堵住了。
“呦,這不是談同大人嗎,怎麼了,這麼著急出城乾什麼?”
“額,身體有恙,告病回家休養。”
“沒關係,沒關係,我認識一位名醫,姓常,專治疑難雜症,我帶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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