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帝京城，萬長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警惕。

他甚至不準寧如鳶白日來找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寧如鳶跟一個太監在一起過，他不能讓寧如鳶遭受半分非議。

這段時間，寧如鳶想見他一面，想見自己夫君一面困難極了，她氣得不行。

一直在隋明手下奮力抗爭，但又動彈不得。

這一日，她本是來告訴萬長安，說琢玉的學業問題解決了。

結果一來就聽見李文年說萬長安還有兩年可活。

她瞬間便崩潰了去，就忍不住想要衝出來，讓他辭官。

隋明死死拉住她，不敢鬆開。

李文年語聲與當年的劉大夫一般，有些惋惜：

“督公大人，臣會研製最好的藥方，半月後會派人送來府上。

如今身子虧空這病，隻能儘量養著了。”

萬長安氣血衰敗，毒素深入骨髓，一直侵蝕他的生命，如今是大羅神仙都難救了。

他的性命還在海上那樣惡劣的環境裡維持了五年，其實也算他命大了。

萬長安平靜點首：“好，有勞李院使了。”

太醫離去後，寧如鳶推開隋明，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按照從前的脾氣，肯定是破口大罵一番。

而如此對著萬長安，她說不出來一句罵人的話，她捨不得罵那個躺在床上脆弱又溫柔的他了。

寧如鳶溫聲細語起來：“你去辭官好不好，我陪你回江南萬家祖宅，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萬長安眉眼沉沉，伸出手臂來。

寧如鳶走過去，靠在他的臂彎之下：

“聽瀾，你要聽我的話，你要好好活著，我們才能一直幸福下去。”

萬長安手掌在她頭上輕輕撫摸一遍一遍，他認認真真的說起來：

“如鳶，我隻是想帶著你一起，我們再去看一次外面的世界，直到生命消亡的那一刻。

我們最快樂的日子，最無拘無束的生活，就是在海上航行的每一天。

驚險刺激的風浪，雲霞綺色的海邊古國，還有絢爛奇特的異族文化，我都想帶著你去看看。

我們吹過椰林海風，趕海撿過貝殼跟海魚，收藏過每一片海域的沙子。”

但凡是回憶起那些航海的日子，萬長安的唇角都是上揚的。

在異國他鄉，沒有人會去在意他們的身份他們的過往，大家都羨慕他們恩愛的樣子，羨慕他們雲遊四海的樣子。

寧如鳶打斷他的話：“聽瀾你别說了，命最要緊！”

萬長安卻眼神悠遠起來：

“如鳶，你聽我講下去。

我是想我們將來每去一個地方，就帶著你吃那裡最好吃的美食，看從未有過的美景，

買當地女子漂亮的衣裙給你穿，讓你在新奇世界裡享受一切快樂。

大海無邊無際，每一日都是嶄新新穎的，你最喜歡新奇事物了，不是嗎？

如果生命真的已經進入倒計時刻，那我更要帶著你多出去走走，我要保證你跟著我每一日都是歡樂的。

總比我待在一個院落裡，你日日看著我喝藥強。”

寧如鳶泣不成聲：

“若是我在宮中的那幾年就得知你在吃什麼還陽丹，一定狠狠打你耳光，將藥丸子都給你掀了。

都怪我，發現得太晚了。”

她好恨自己，萬長安的身體虧空，不也是因為默默喜歡她才吃藥導致的嗎？

萬長安語聲很低很低：

“對不起，不能一直陪你了，以後就讓這些年美好的海上回憶陪著你。”

他神色歉疚起來，往後餘生漫長，他害怕寧如鳶為自己傷心很久。

寧如鳶抱住他的身子：“不能再商量一下了嗎？航海一走，可又是五年啊。”

萬長安柔聲道：“你在我身邊，我說什麼都要多撐一段時間。因為我要多陪你一天，哪怕是多一天。”

寧如鳶的淚濕在他半敞開的胸襟前，萬長安感受她的熱淚滾燙的落在自己心間。

他眸眶發紅起來：“如鳶，對不起了，我比你更想留在世間。”

寧如鳶手指死死攥住萬長安胸前的衣襟，沉默了許久後，才慎重的迴應道：“好，那我們一起走。”

這麼多年過去，她太瞭解萬長安了。

他骨子裡是個極其要強的人，絕不想癱在病床上日日痛苦。

她更知道萬長安的苦心，便沒再規勸。

剩下的路，無論是兩年還是兩個時辰，她都要陪他好好走下去。

她也要讓他開心，讓他幸福。

“前幾日我入宮見到皇後孃娘了，皇後孃娘讓琢玉做了太子陪讀。我們孩子將來的仕途，算是鋪好了，你不用擔心。”

寧如鳶跟他說起了這件事。

萬長安陡然變了臉色：“以琢玉的身份怎能做到太子陪讀這個位置上，你是不是跟皇後說了什麼？”

寧如鳶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我說琢玉是我的兒子。”

空的瓷碗砰的一聲砸在地上，萬長安猛的撐起了身子，陰鬱神色變得猙獰狠絕起來：

“寧如鳶，你瘋了嗎，你跟皇後講這件事，你不要臉面了嗎？”

寧如鳶身子僵了僵，她從未見萬長安發這麼大脾氣，儼然是嚇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