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嶺村支書樊樹林還沒走，正在院子牆角裡蹲著抽菸，見二人外出，也跟了上去，想著分一杯羹。

三人也沒乘車，步行在鄉駐地走了十來分鐘，繞到西面一座平坦的半山腰上，這裡拓出了一大片平地，建設了一座養羊場，院門口掛著招牌：青山縣鬆山鄉農業養殖合作社。

秦陽進院一看，謔，規模不小，院裡散佈著十來個羊圈，每個羊圈都有籃球場大小，裡面養了大群山羊，粗略一數就得有百八十隻，整個養羊場的羊加起來得有上千隻，可以說得上是中大型養殖場了。

這座養羊場雇傭的工人也不少，隨處可見四十到六十歲之間的男女工人，有的在清理羊糞，有的在準備飼料，還有的在修繕羊圈，忙忙碌碌的，好一幅興旺景象。

劉雪峰為秦陽詳細介紹了這座養羊場的立項、建設、運營和銷售等環節，顯得對這裡瞭如指掌。

秦陽都懷疑他是這家養羊場的幕後老闆了，悄聲問他道：“哥呀，我看這樣的扶貧項目，在建設之初，一磚一瓦、一崽一料都得拿錢堆出來，一分錢都少花不了。既然如此，咱們還怎麼從中撈外快啊？”

劉雪峰自得一笑，低聲道：“你說的沒錯，最初確實要把預算全都投進去，等錢花到位以後，養羊場也走上正軌了，還不就是咱們說了算了。”

“怎麼個意思，哥你說明白點兒！”

劉雪峰聞言剛要跟他細說，卻見樊樹林也嬉皮笑臉的湊過來傾聽，便白了他一眼，攬著秦陽走到旁邊僻靜處，小聲說道：“這個養羊場在名義上，是貧困村申請的項目，歸村集體所有，為貧困戶們脫貧服務。可實際上，它是由村乾部和咱們把持的。立項之初，咱們就跟村乾部簽好秘密協議了，他們負責提出項目申請，占股兩成左右；咱們幫他們把項目落實下來，當然主要靠我和老懞從中出力，占股六成左右……”

秦陽問道：“那剩下兩成呢？”

劉雪峰擺手道：“沒那麼多，剩下也就是一成或一成五，這一部分，才是真正用於扶貧的。”

秦陽以前負責過扶貧工作，對於這一手黑幕操作倒也並不陌生，像上週末在皇甫鄉參觀的那座養鹿場，原本就是以扶貧項目名義建設起來的，結果鄉長隗宏傑將其完全轉讓給了乾弟弟趙亮，一點都不給貧困戶們留，隻能說他們乾得更過分，眼前劉雪峰等人還算有點人性，至少自己吃了乾的還留了點稀的給貧困戶們。

劉雪峰繼續說道：“老弟你也别覺得咱們貪心，實在是那幫貧困戶根本爛泥扶不上牆啊。最早縣扶貧辦幫扶他們的時候，支援他們自家搞養殖，結果你猜怎麼著，花費大筆扶貧資金給他們買來的種牛種羊，轉手就被他們賤賣掉了，換取現金吃喝嫖賭，枉費扶貧人員一番心血，你說多氣人啊？後來又幫他們搞合作社養殖，結果他們整天不乾正事，隻知道算計賺了錢後誰該多分誰該少分，老是打架，硬生生把合作社給搞垮了。打那以後，縣扶貧辦的乾部和咱們鄉裡負責扶貧的乾部，就算是看透他們了，再也不真心實意幫他們脫貧致富了，再幫下去，隻能是把自己活活氣死。還不如趁這個機會，多給自己弄點好處呢，反正國家的錢不貪白不貪，你說是不是？”

秦陽點頭道：“對，就該這樣，你不對自己好點，誰對你好啊？”

劉雪峰哈哈大樂，拍著他肩膀道：“老弟看得很通透嘛，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秦陽笑道：“我說哥哥你對這兒怎麼這麼熟悉呢，敢情你是幕後大老闆。”

劉雪峰嘿嘿一笑，拍拍他肩頭，低聲道：“扶貧工作就是座永不枯竭的金礦，誰參與誰知道。老弟你雖然加入的晚了，但隻要以後咱們哥們兒同心合力，還是能挖回家一座金山的。”

秦陽忽然有所醒悟，道：“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扶貧扶了那麼多年，鬆山鄉還是那麼窮，敢情一來是貧困戶們沒有自救的心，二來是哥哥你們把控著呢，要是讓鬆山鄉脫貧致富了，咱們還怎麼從中撈錢啊？”

劉雪峰嚇了一跳，忙叮囑他道：“這話老弟你明白就行了，千萬不要講出來，講出來會掉帽子的。”

三人走出養羊場，秦陽對劉雪峰道：“哥啊，參觀完這個養羊場，我是一點顧慮都沒有了。等回到縣委，我就召開辦公室領導班子會議，把這個事兒給定下來。你這邊也别閒著，趕緊杜撰一個扶貧項目出來，等我批準就能打錢過來了，咱們就可以……嘿嘿，你懂的！”

劉雪峰連連點頭，興奮得搓手不已，道：“那老弟你這就回嗎？我送送你？”

“不用，還是我說的，你趕緊派人準備項目，咱們兩邊都加快速度，爭取儘快搞定！”秦陽拍了拍他的臂膀說道。

劉雪峰點頭說好，喜氣洋洋的跟他交換了手機號碼。

三人返回鄉委政府，秦陽與劉雪峰道别，驅車駛出大院，沒有立即返回縣委，而是又趕奔了高嶺村，順路捎上了樊樹林。

樊樹林一上車就急赤白臉的道：“秦主任，你跟劉雪峰就算談得再好，可也不能甩開我單乾！畢竟要沒有我介紹他給你，你怎麼能認識他啊？而且你是幫扶我們高嶺村來了，哪能甩開我這個村裡一把手呢？我要求也不高，就還跟以前一樣，得有我的一份兒！”

秦陽嘴角劃過一抹冷笑，道：“給你一份當然沒問題，誰叫你是村支書呢。不過劉雪峰沒給你留出份來，我就看在你介紹他給我的情分上，從我自己的好處裡給你分點兒吧，但我還不知道，以前他們都給你多少啊？”

樊樹林聞言破口罵道：“劉雪峰這個王八蛋，驢操的東西，好歹那麼多年的交情了，也算共過事了，竟然不給我留出份來，真是特麼屬錢串子的，都鑽到錢眼裡去了。”

秦陽聽了就笑。

樊樹林罵完又陪笑道：“以前的扶貧項目，他們都得給我個三萬五萬的。秦主任我看你人不錯，就不用給我那麼多了，給我個兩萬三萬的我就不嫌少。”

其實以往劉雪峰他們都隻給他萬兒八千的，他是趁秦陽不知道行情，所以獅子大開口，想要多撈一筆。

秦陽原本就隻是動動嘴糊弄他，因此聽後也不嫌多，點頭道：“沒問題，等項目落地了，最少給你拿三萬！”

樊樹林大喜，叫道：“我滴個老祖宗哎，秦主任你人是真好啊，真大方啊，簡直比我爹對我都好。我是個實心眼子人，嘴笨，不會說好聽的，我就通過實際表現來報答你的大恩大德吧。等我一拿到錢，就給你安排幾個聽話的貧困戶，讓他們配合好與項目相關的檢查驗收或者采訪報道，讓外人誰都瞧不出毛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