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玉玲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不經意地傳入蕭崢的鼻息，或許是洗髮香波的氣味，或許是洗衣液留存在衣服上的氣味。蕭崢不禁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葉玉玲，她今天穿了一件卡其色呢子外套，裡面是咖啡色高領毛衣，透著點颯颯的乾練。剛才落座的時候，葉玉玲看似隻能坐在蕭崢的旁邊了，事實上在無意間也表露出，葉玉玲的心裡，跟蕭崢才是最近的，對他也是最信賴的。蕭崢自然也能體會到這一點。在體製內，男女之間的關係就是這麼微妙，你對人有恩，人家自然而然也會貼近你。然而，這種貼近，到底是好，還是潛藏著危險，那就兩說了！蕭崢在男女關係方面，也保持著警惕，經常告誡自己。

所以，此刻當他在好聞的香味裡看了她一眼後，他很快地收回了目光。這淡淡的香味讓人愉悅，也警醒著他要保持頭腦清醒。

聯絡員換了茶幾上的茶杯，給蕭崢也上了新的茶，這時候陳青山問道：“汪漁同誌，情況怎麼樣？”汪漁朝副市長歐陽青看看，歐陽青示意他說，汪漁才道：“陳書記，我們和好多家銀行聯絡了，我還主動上門去對接，可是想通過市財政或者市財政局去貸款這條路，可能行不通了。”

“為什麼行不通？”陳青山沒有大驚小怪，似乎也有心理準備，“主要的問題在哪裡？”汪漁道：“陳書記，主要的問題有兩個。第一是，我們市政府在銀行那裡的債，就有好幾個億，銀行都是非常清楚的，今年本來要還的，也都還沒還上，銀行需要我們還了今年的賬，才能再借。這個的確也是銀行一向的流程。第二是，戴市長被紀委帶走，這個事情在銀行裡也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更糟糕的是，謠言四起，說什麼西海頭市政府有可能破產！這些無稽之談，也不知道是誰散佈的！所以，别說借錢了，不逼著我們還錢已經不錯了。”

副市長歐陽青憤憤地道：“人窮狗都嫌，我們當地政府窮了，想借個幾百萬也借不到！這個社會就是這麼現實。”

陳青山道：“所以啊，我們整個班子都要一門心思謀發展。西海頭隻有一條路，就是團結一致地謀發展。等發展起來了，本地可以發展自己的金融和銀行，就不用看那些大銀行的臉色了。錦上添花到處有、雪中送炭從來稀！這些教訓，我們都要謹記啊！”歐陽青道：“陳書記，你這話我是非常認同的。可發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接下去我們該怎麼辦？”陳青山也是一籌莫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是這次，就算沒錢，砸鍋賣鐵，也得先把困難群眾的補助金給發了啊！

可偌大一個市政府，到底有多少鍋？多少鐵可以賣呢？

這時候，市民政局副局長葉玉玲道：“陳書記，我的建議是，動用乾部的個人關係，也要先把這筆款子給湊齊了，先把老百姓的補助金給發了。這雖然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至少也要先讓上級領導放心啊，其他難題我們可以再想辦法慢慢解決嘛。”

市財政局長汪漁身體往前探了探，隔著蕭崢看向葉玉玲，道：“葉局長，這件事你恐怕太樂觀了。首先，這次600多萬的挪用，是發生在市民政局的，這些錢，你要是讓市領導或者其他局裡的領導幫助想辦法，誰願意？大家都缺錢，而且公私大家都分得很清楚。其次，這個錢墊付了進去，什麼時候能還給人家？根本沒有一個準確的時間。誰會願意掏錢？”葉玉玲道：“我可以，我去把房子賣了。然後，我動員我們的班子成員都想想辦法。其他地方，能借到多少是多少！”

蕭崢聽葉玉玲這麼說，知道她是一腔熱血，心裡放著老百姓，希望能儘快解決困難群眾的問題。但是，靠她一個人和市民政局的班子成員，恐怕解決不了這筆钜款。

副市長歐陽青也道：“這不太現實。首先，華京領導給的期限，隻剩下一天多時間。你的房子，我估摸著最多也就五六十萬吧？不說價格，就說時間，你怎麼能保證在一天多一點的時間內找到買家？這可是賣房子，不是賣菜！就算找到了，履行手續、交款，一天多時間也是遠遠不夠的！其次，你說讓市民政局的班子成員想辦法，這種可能性有多少？就算大家每個人都想點辦法，能湊足剩下五六百萬嗎？”

歐陽青的分析沒有錯，靠個人賣房子，借錢，已經來不及在一天半的時間內湊足這600多萬了。葉玉玲的精神是好的，但在這滿打滿算一天半的時間內，已經無法解決這個問題了。

蕭崢本來可以豁出去說，他來想辦法。他可以去向安如意借、可以去向魏熙珊借，她們要是有錢，應該會借，沒錢她們甚至會想辦法幫忙，可問題是，這筆錢是被人家捲走了的，隻要不找回來，這筆錢就永遠沒著落了。到時候，他拿什麼還給她們呢？

市民政局本身就沒錢，市政府還欠了幾個億，他蕭崢要是借了這筆錢，以後無法還給安如意和魏熙珊，豈不是害了她們？要是他用自己的工資福利去還，不吃不喝也要還上四五十年。這完全不可取啊。

蕭崢心裡一番糾結之後，決定還是不能開這個口。

眾人的目光也都投向了市委書記陳青山。接下去，到底該怎麼辦？最終還是要市委書記這位一把手說了算。陳青山這個時候沉默了，本來他的慣用姿勢，是略微瀟灑地靠在沙發裡，看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他自己則是一邊觀察、一邊思考。可如今，他雙腿平踏地板，一條胳膊肘子支撐身體，另外一條胳膊微微向前，手指轉動著桌上的茶杯。

大家也都不說話，不敢打擾這位市委老大。

好一會兒之後，陳青山忽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隨後放下，抬起頭來，看向眾人道：“不借錢了！我們就是要抓捕李小剛。把他抓回來，把錢追回來，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這個事情做不到，我們就得有個心理準備，等著組織上的處理吧！”

看來，陳青山是豁出去了，要麼在兩天時限內把李小剛抓到，給華京和省領導一個滿意的交代，要麼就等著上級來處理，不再扭扭捏捏，不再尋找退路，因為也已經沒有更好的退路了！

然而，歐陽青卻拿不起放不下。他沒有辦法解決目前的難題，卻也不想將希望寄托在抓捕李小剛身上。他深皺著眉頭，說道：“陳書記啊，要在西域上百萬平方公裡的廣袤地界上，抓到李小剛，到底有多大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