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這些領導的事,政府的事,在普通老百姓這裡,還不如一頓飯、一頓酒來得重要。俞民寬這位老村支書,平時也已經很少記起馮千帆這位曾經的縣委書記,也隻有在自己和村子裡的人出了問題,其他領導又不理他的時候,俞民寬才會想到給馮千帆打電話。
看到老書記和眾村民,又自得其樂地喝起來,馮千帆心裡產生了一絲微微的失落感,彷彿自己在老書記和村民心裡,並沒有自己想得那麼重要!帶著些許失落感,馮千帆與省委副書記杜龍飛在肖靜宇、高成漢等人引導之下,來到了鎮政府二樓會議室。
此時天色已暗下來,眾人尚未落座,市委書記肖靜宇道:“杜書記、馮主任,各位領導,咱們要不要先簡單地吃個晚飯,再開會?”杜龍飛一是對基層的這種晚飯絲毫不感興趣,二是他的目的不是吃晚飯,而是整肖靜宇。“肖書記,吃飯是小事,環境汙染是大事,這種情況下,我也沒心情吃飯,”杜龍飛在位置上正襟危坐下來,雙手在胸前斜十字交叉,道,“大家都坐吧。我們開會。”
杜龍飛這位省委副書記,是這個會議室內,最大的領導了!他的指示一出,眾人也就都遵照執行,一一落座。這個時候,杜龍飛恢複了當大領導的感覺。剛才在食堂,中醫蘇夢瀾竟敢懟他,村民也沒太把他當大人物,搞得他都有點懷疑,自己到底還是不是大領導?自己是不是真的沒那麼重要?
可這會兒在會議室那麼一坐,座次那麼一排,那種大領導的感覺瞬間完全回來了!杜龍飛朝自己左右看了看,省人大退職副主任馮千帆,省委、省府辦公廳的兩位副秘書長、環保廳、國土廳、農業廳等領導都分先後坐下,同樣表情嚴肅,大有興師問罪之感。
杜龍飛再朝市縣那邊看去,分别是市委書記肖靜宇、市長高成漢、副市長茹誌剛,現任長縣縣委書記雷天勇、長縣縣長車校、副縣長張宏益等人,其他就是市、縣部門和鄉鎮的主要領導了。杜龍飛將眾人都掃了一眼,以給大家強大的心理壓力。然後開口道:“肖書記,你們雖然已經將血鉛事件上報了省兩辦,但是是在事發之後的第二天,你們到底有什麼理由,拖延這麼久?”
肖靜宇道:“杜書記,您這個問題,非常好。我們先讓縣裡的雷天勇、車校兩位同誌回答一下,等會我再做補充。”說著,肖靜宇銳利的目光朝雷天勇瞥了過去,雷天勇心頭震了下,馬上拿過面前的話筒,開口道:“杜書記,咱們省裡來的各位領導。責任全部在我和車校同誌。我們是抱著僥倖心理的,希望把血鉛事件的影響侷限在縣域之內,以維護縣委、縣政府的良好形象。可我們忽視了這是與每個村民的生命健康息息相關的,不從根子上解決汙染源頭的問題,這樣的事情還會發生!
而且,紙包不住火,我們想要對市委、市政府瞞報,其實隻不過是掩耳盜鈴。相關的訊息,很快就傳到了肖書記、高市長的耳中。兩位市領導高度重視,馬上親自趕赴我們縣裡,特别是肖書記,她在華京黨校學習,第一時間就趕回來了。肖書記、高市長火速處置這起事件,並且協調市醫療資源下沉,幫助我們縣可能涉及血鉛中毒的村、企業都進行了血檢,並進行解毒,避免了事態的擴大,減弱了血鉛中毒的負面影響。所以,趁此機會,我也向肖書記、高市長表示真誠的謝意,並對我們做出的錯誤決策,深表歉意和深深的自責!”
說著,縣委書記雷天勇站了起來,縣長車校也跟著站了起來,兩人一同向著各位領導深深鞠躬、認錯。這樣一來,雷天勇、車校等於把血鉛事件的責任全部扛到自己肩膀上了。他們的態度能如此誠懇,和高成漢對他們的操練有關係。
今天是高成漢先趕到長縣的,一到縣裡,高成漢其他事情都沒有做,先是將雷天勇、車校兩人叫到一間辦公室,狠狠訓斥:“你們這兩個人,乾得什麼操蛋事!辜負肖書記和我對你們的信任!”“你們以為靠隱瞞,能夠瞞得住嗎?你們以為大家沒有嘴巴啊?現在是什麼時代了?網絡時代!這樣的時代,任何想要隱瞞事件和災難的行為,都是自掘墳墓,是把原來的坑掘成深深的墳墓!”
高成漢將他瞭解的情況,對他們一說,縣委書記雷天勇、縣長車校知道,這個事情已經徹底瞞不住領導,就隻好認錯。高成漢又道:“這件事,我們必然向上級彙報!該你們的責任,你們自己得挑著,不要再有任何的僥倖心理。該我和肖書記承擔的責任,我們也會擔起來。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要是你們不維護好肖書記,誰都休想討得一點好去!明白了嗎?”
高成漢說得明白,也非常強勢,讓雷天勇、車校端正了態度,所以這會兒彙報的時候,他們才主動將責任都挑了去。然而,雷天勇、車校這樣的回答,不能讓杜龍飛滿意,杜龍飛需要的是將責任儘量多地轉嫁到肖靜宇的肩上。可按照雷天勇和車校說法,肖靜宇幾乎就不用承擔責任。
杜龍飛凝視著雷天勇:“雷天勇同誌,市裡沒有不準你們上報相關情況?你要知道,責任是逐級傳遞,該市裡的責任,就給市裡承擔,該縣裡承擔的縣裡承擔,否則你們縣裡都扛了,恐怕也不一定扛得起!”這意思簡直就是在誘導縣裡把責任推給市裡。
這讓雷天勇、車校也都忍不住猶豫了,聽杜龍飛的意思,好像他們隻要把責任推給肖靜宇,隻要說他們之所以沒有及時上報,是市裡授意的,恐怕杜龍飛就會幫他們減輕他們的責任?!雷天勇和車校相互望了一眼,心裡轉過一個念頭,今天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按照高成漢和肖靜宇的個性,肯定會嚴肅處理,就算不是降職處理,現在縣委書記、縣長這個職務肯定是難保了!以後,說不定會將他們扔到市裡某個小單位等退休!這自然不是雷天勇和車校想要的,他們這次之所以瞞報,還不是為了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嗎?
然而,現在卻有這麼一個好機會,剛才杜龍飛已經在暗示他們,可以將責任推給市裡,推給肖靜宇,這樣一來,他們的責任就小了,而且在省委副書記杜龍飛這裡博得了一個好印象,以後找機會攀住這條大腿,就有保住位置的希望,說不定還能别開生面。
於是,雷天勇下定決心,打算冒這個險,他道:“杜書記,我們這些縣裡的基層領導乾部,真的很難做。我們是向市裡及時彙報了情況的,確實是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讓我們不要再多宣揚的,所以我們也沒有辦法,不敢直接向省裡報告。”車校見雷天勇做出選擇,他也不再猶豫:“杜書記,雷書記說得沒錯,確實是肖書記、高市長指示我們要內部解決,不要向上彙報,我們隻是奉命行事。”
肖靜宇和高成漢都是心裡大震,他們沒想到,雷天勇、車校兩人竟然是這樣的素質!竟敢在領導面前如此信口開河、混淆黑白!
杜龍飛卻心裡一喜,他要的局面終於出現了,就道:“雷天勇同誌、車校同誌,你們說出了真相,情況就好辦了。”
“這不是真相啊!”旁邊一名乾部突然站起來說,“雷天勇、車校兩位同誌,不顧事實真相,妄圖推卸責任,誣告領導。真實的情況,我這裡有,我是在雷天勇、車校兩位領導召開的會議上,錄了音的!”
此人,正是蕭崢的師兄張宏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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