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眾人包括蕭崢在內，也都覺得熊書記的問題有道理，隻是剛才自己沒有想到。可見，在這緊急時刻，熊書記的心態還是非常冷靜、思路也非常清晰。倪平燾終於還是答道：“熊書記，這個細節，剛才來不及問。我馬上打電話問清楚。”

“先不用了。”熊旗道，“倪書記，你們市裡既然市長羅明要在市裡坐鎮，還是辛苦你去一趟現場，把相關的情況掌握清楚。”這句話中，批評和諷刺的意味，都在裡面了。倪平燾在這個會場上也是坐不住了，道：“是，熊書記，我這就趕往現場！”熊旗又道：“市裡有任何困難，需要省裡支援的，第一時間向我報告！”這句話又體現了省裡對市裡的關心和支援，倪平燾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是，熊書記，那我先出發了。”說著，他朝桌上其他人快速掃了一眼，算是潦草地打了個招呼，就快步走出了會議室。

倪平燾從省·委大樓出來，旁邊的秘書立刻上前幫打開了座駕的門，倪平燾坐入了車子裡，撥通了市長羅明的電話：“羅市長，你現在在哪裡？”羅明那邊也有風雨之聲，隻聽羅明回答道：“倪書記，我正在趕往玫麗酒店的路上。我看情況嚴重，您在省裡開會，我還是自己趕去現場一趟才放心。幾分鐘就能到。”倪平燾本來想要埋怨羅明幾句，並把熊書記讓市長羅明“坐鎮”、讓他這個省·委常委、市委書記去現場的話，說給羅明聽聽，也讓他切身感受一下壓力！

沒想到羅明卻已經行動了，正趕赴現場，要出口的那些話，也隻好暫且忍住不說了。倪平燾道：“那就等會再見。我也已經在趕赴現場了，熊書記非常關心，讓我們必須抵達一線指揮救援！”

羅明聽了暗自慶幸自己已經出發，他說：“好的，我在玫麗酒店等您！”倪平燾說了一句“好”，掛了電話。放眼車窗之外，風雲飄搖，行人稀少，與往常車水馬龍的一線大城市場景形成鮮明的對比。倪平燾心裡暗歎，今年又是金融危機，又是災難性天氣，對經濟影響太大了，接下來的日子不好過了，年終的數據也將大跳水！他這個市委書記當得可不像大家想得那麼風光啊！

滴水成流，支流成河，眾河入江，江水翻滾……從上遊澎湃而來的江水，猛烈衝擊著海心沙島，江水肉眼可見地漲得很快，水與岸撞擊出的“嘩嘩嘩”聲，也讓江景别墅裡的住戶，心神不寧。在今天的省·委常委擴大會議上，就有好些領導收到了來自家裡或者朋友的簡訊，說的都是，珠江漲水太快了，省裡什麼時候能采取措施，讓上遊停止泄洪？可千萬别讓洪水把海心沙島給衝了！

與會的這些領導目前也沒有辦法，也無法給家人和朋友一個滿意的答覆。因為，省裡關於上流泄洪和蓄洪還沒有一個明確的決定。所以，這些領導隻能回覆一個“稍等”、“現在還不清楚”，或者乾脆什麼都不回覆。

“好了，玫麗酒店的援救工作，先讓粵都市委、市政府去處理。我們擔任主要領導，都必須守土有責、守土負責！把自己的職責給抗起來。當然，在需要的時候，省·委、省政府肯定也會給予最大的支援。但是，有一點很清楚，下面必須儘責、必須拚儘全力啊！像粵都市長，這個時候還在市裡‘坐鎮’，這算儘力嗎？這是以人為本嗎？！”

講到這裡，熊旗忍不住情緒有些激動。他並不知道，羅明已經出發去了現場，這個訊息倪平燾也沒有對熊旗報告，他自然就不掌握，所以在心裡對羅明的印象也就很不好。

熊旗也不想讓大家看到自己過於情緒化，就將話題拉了回來：“現在，我們繼續討論防洪搶險的問題。剛才水文局、氣象局、水利廳已經彙報了一些數據，大家也聽得更加明白了。現在，省政府這邊，要拿出一個具體的建議，上遊到底是繼續泄洪，還是蓄洪滯洪？範省長，你怎麼看？”

熊旗再次把這個問題拋給自己，範啟航壓住自己心裡的牴觸情緒，將身子從椅背移開，他身子微胖，前後厚實，從脖子到後背呈一個弧度，說話中氣也比較足，道：“熊書記，最終是泄洪、還是蓄洪，還是得由常委會集體研究決定。但是，省政府方便，建議上遊五縣關閘蓄洪，為下遊承載經濟發展的主要城市擋下這撥洪水！保住重點大城市，才能保證粵州不會亂！以往也出現過這種情況，我們也是這麼做的。當然，這是我個人和省政府這邊的意見，最終還是要省·委決定。”

範啟航這話一出，現場眾多領導都紛紛點頭，特别是家住海心沙島或者在那裡有房子的領導，更是心裡鬆了一下。在一個集體裡，每個人除了必須履行的職責，也或多或少免不了的有些私心。平安無事之時，想的是自己能多拿一點少乾一點；在危難面前，自己能儘快脫離危險，減少損失。這些都是人之常情，來自於人性深處，也正因如此，才需要製度來規約。

今天的情況，蕭崢看在眼中，剛才樹苗的一條簡訊，更讓他明白了，這裡的大部分領導，肯定是傾向於上遊蓄洪，擋住洪峰的。

範啟航的意見已經明確，旁邊有幾個常委，也紛紛表示，上遊的縣必須擋住洪水，否則粵三角不堪設想，損失之大，將無法彌補！

這個時候，有一位乾部忽然站起來，說道：“各位領導，我有不同的想法。我想彙報一下。”

蕭崢不由朝這位乾部看去，此人一身白襯衫、黑褲子，是政府裡常見的穿搭，中等偏高的個子，身材略微清瘦，留著平頭，皮膚黝黑，看起來五十來歲，表情嚴肅。

他是坐在外圍一排桌子上的，顯然不是省領導。範啟航看到此人，嘴巴又嘟了嘟，神情明顯不悅。

熊旗卻道：“繆誌堅同誌，你有什麼意見，就說吧。”

繆誌堅是清流市市委書記。清流市地處粵三角上遊。一旦省·委決定上遊蓄洪滯洪，清流市首當其衝被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