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雨幕裡的鄭落梅忽然轉過身,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衝他燦然一笑。
他清晰的看到,鄭落梅的牙齒掉了好幾顆,缺了的牙變成了幾個黑洞,又可笑又可怖。
淩國誌嚇得一個後退,差點坐在地上,驚的亭子裡的狗狂叫了兩聲。
他心裡大急,鄭落梅不會認出他了吧。
管他呢,就算被認出來,也要咬緊牙關裝不認識。
這個節骨眼可不能被這張狗皮膏藥粘上。
他擠到亭子最裡面,離鄭落梅最遠的一個位置,背過身,假裝去看遠處。
耳畔,鄭落梅還在背課文:
“老漢心裡有本帳,提起帳來話兒長。
地主逼租又逼債,擔起兒女跑關外,
你爹你娘來逃荒,一條扁擔兩隻筐。
你那時餓的像瘦猴,三根筋挑著一個頭。
天下窮人心連心,收留你家在咱村。”
……
夏天的雨,抽風似的,一陣痛快的宣泄後,說停就停了。
夏蟲複又在草叢裡啾鳴,天幕又泛起一絲藍意,甚至遠處天邊還冒出一兩顆星星。
亭子裡的人一一散去,鄭落梅也邁著大步,踩著亭子旁的綠地走了,嘴裡的誦讀聲在靜謐的夏夜聲聲入耳。
淩國誌看著那個背影,對鄭落梅的滿腔恨意莫名泄了氣,心裡一片白茫茫、空落落。
忽然覺得過往很可笑,那些曾經的山盟海誓,郎情妾意,愛意如潮,那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虛榮和得意,在這一刻都顯得荒唐無比。
……
這一晚,淩國誌就在亭子裡的長椅上湊合睡了。
夏夜的雨後,蚊子很多,他簡直是以身飼蚊,一夜睡不踏實,第二天一早起來。發現自己被叮得滿臉都是紅包。
前天買了一個最便宜的手機,也沒地方充電。
最後還是去了妹妹家裡,借了五百塊錢,又給手機充了電,又吃了一頓飽飯。
淩春曉看他一直昏昏沉沉的,雙眼通紅,拿溫度計給他一量,39度。
兄妹倆現在話不投機半句多,但畢竟還是親兄妹,淩春曉帶他去了樓下診所。
結果小診所為了創收非要留他掛點滴,收費單一開,要價一千多,淩國誌氣得罵罵咧咧的走了。
他決定回蓮華鎮。
在爹媽身邊歇兩天,回來繼續戰鬥。
……
兩週後,淩國誌在蓮華鎮養精蓄銳,重整旗鼓,再一次殺回安州。
還帶了兩員老將。
他爹淩大順和他媽袁桂花。
淩大順懷裡揣著兩瓶農藥,袁桂花包裡裝著一根麻繩。
早聽說前兒媳開了兩家飯店,他們原來都以為是擺野攤,背地裡沒少咒兒媳婦生意賠錢、東西賣不出去、吃出人命、天天收假錢。
沒想到好大兒這次回家,把飯店說得神乎其神。
他們倒要看看,前兒媳能有多硬氣。
四十多歲的女人了,還帶著個拖油瓶,誰會娶她?
沒人娶她她這麼大歲數了後半輩子怎麼辦?
自己的好大兒真心實意求著複婚,她怎麼這麼不識好歹,居然不同意。
一個婦道人家,沒有男人頂門立戶,生意能守得住嗎。
這潑天的富貴就該是他們淩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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