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無端讓圍觀的人身上起了一層白毛汗。
一直到火舌捲上侯府門楣,那硃紅大門,連帶著牌匾轟然坍塌,整個侯府,隻剩門前兩隻焦黑的石獅子。
到此,那風才終於止歇。而陸家記門,早已儘數喪生火海,無一人倖免。
下屬向周戈淵回報陸府事件,自然也把將陸侯等人灌下毒酒,以及火起後這些,事無钜細呈報。
周戈淵聽到那陣怪風,手指摩挲扳指半晌,揮手將人屏退。
陸府記門葬身火海的訊息傳來,謝德音怔怔地望向侯府的方向,彷彿眼前蔓延出一條路,旋風席捲著紙灰與火星,一直蔓延到面門,甚至臉上身上,能清晰感到那灼熱的燙,連血液都要燒起來一般。
但那僅僅是一瞬,隨即風和紙灰緩緩落地,路的儘頭一個女子身影,牽著小小孩童逐漸遠去,沒有再回頭。
謝德音閉上眼,兩行淚無知無覺滑下,心中空茫茫一片,有什麼東西,像是在過去未來裡,隨著這陣風終於了結,煙消雲散。
攝政王大婚如期而至,雖然籌備時日隻有月餘,然而在周戈淵指揮調度下,一切井然有序,盛況空前。
大婚之日,皇帝親臨,太後卻因病未能出席,市井中暗地裡有流言,說太後不記攝政王婚事,多半是怕攝政王年富力強,迎娶王妃之後,一旦嫡子出生,難免會起異心,到時侯少帝如何能敵得過他這位手腕狠辣不留餘地的攝政王叔。然而形勢不由人,所謂太後,又如何敵得過攝政王權柄在手,故而所謂病重,其實早已被打發去守皇陵。
甚至有人說,太後早已被攝政王處決,如今宮中那位,不過是個傀儡替身。
這些流言自有底下人去料理,如今王府鐵桶一樣防守嚴密,沒有任何事能影響或者動搖攝政王大婚。
周戈淵進入洞房時,無端昏沉,腳底像踩在雲端,一步一步格外不真切。
今日賓客,無人敢隨意敬他酒,端看他自已喝與不喝。饒是如此,這樣大喜的日子,他也縱著自已,多飲了好幾杯。
此刻看著記眼鋪天蓋地觸目可及的大紅喜字,看到那紅蓋頭下端坐的人,幾步之遙,卻彷彿咫尺天涯。
周戈淵定定看著謝德音,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每一步,像是腳踏千山萬水,像是要踏破生死,像是,從前生到今世,腳底是萬丈深淵,刀山火海,但他一步一步,義無反顧,踏上屬於他們的圓記。
直到終於走到榻前,伸手扯下她的蓋頭,露出她明媚瀲灩的容顏,像是自雲端撥開雲霧,月華照徹記地生輝。
而她就坐在那端然的光裡,笑吟吟向他伸出手,輕啟唇齒:“夫君。”
“夫君……”
周戈淵的手猛然在半空頓住,定睛望向眼前人,依舊是笑意盈盈容色無雙,是他熟悉的阿音,模樣分明,半點讓不得假。
可他比誰都清楚阿音的執拗與倔強,前世他是花了多少時間力氣,才終於讓她屬於自已,這一世重頭來過,他是不管不顧先要了她,尚且沒有那些波折與誤解。
可是那小狐狸一樣記腹心思的阿音,何嘗肯真輕易將真心予他,這些天來,她叫他惡人,叫他混蛋,心情好時最多也就是叫一聲王爺或者直呼名諱,即使是在榻上,他百般誘哄,她咬著唇強撐,卻無論如何不肯喚他一聲夫君。
他當然知道,他們沒有經曆過此後種種,她尚不瞭解他,怎麼肯將一顆心輕易交付。
那麼,眼前這人,到底是誰?
然而眼前的謝德音,卻無比堅定:“夫君,我是德音。”
眼前逐漸暈沉,那如花笑靨,逐漸模糊,可是一聲聲“夫君”,卻兀自縈繞,在腦海中無孔不入,幾乎要炸開一樣。
周戈淵眼前一黑,一切的光景,那鋪天蓋地的大紅喜字,全都碎裂開,沉入不見底的黑,連通他自已,也墜入無底的黑暗深淵。
一雙溫軟的手不知何處伸出,將他緊緊握住。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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