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隻能活到二十三歲,對嗎?」
聽著他波瀾不驚的語氣,我多少有些哽咽。突然就想到那句——慧極必傷。
「那你有什麼願望嗎?」
霍去病看著遠方,認真的想了想:「我想……看漢宮巍峨,雪滿長安,看百姓安居樂業,想踏遍大漢的每一寸疆土。去看雲夢澤去看祁連山。還想……看我心儀之人……喜樂平安,得償所願。」
我鼻頭一酸,趕緊低下頭來,防止眼淚留著臉上被看出來。
「你會實現你的願望的。」我悶悶地說。
「你會受萬人敬仰,名垂千古。成為史書上最顯耀的一顆星星。」
霍去病歪著頭,眼睛中有流光一閃一閃的,他看著我要哭不哭的窘態,語氣輕快地說:「姐姐,我也會變成原子的對嗎?」
想到我們初遇時,我為了安慰他跟他說過話。我點點頭。
然後他又問道:「姐姐,如果我變成了原子,你也會像是胸口被塞了一團濕棉花,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一樣難過嗎?」
我始終低著頭,怕他看見我的淚眼矇矓,我踢著腳邊的小石頭,轉移注意,然後重重點了點頭。
「會。」
這就是有關我與霍去病的全部故事,一聲姐姐,一句小霍將軍。
後來,我去了很多地方,踏過許多座橋。在江南水鄉的煙雨濛濛中撐過傘,在雲夢大澤中行過船。踏遍了大漢幾乎每一寸疆土。
我結識了新朋友,見過許多面孔,瞭解了更多故事。我也會給小霍將軍寫信,隻不過在那烽火連天的年代裡,很多信件都石沉大海,不知道最終會送到什麼人的手裡。
偶爾我也會收到回信,但由於我的行蹤不定,收到信的時間,往往已經離寫信的時間過去很久了。
在那有限的生命裡,最後的那幾年,我過得很開心。
小霍將軍也實現了他的抱負,封狼居胥,飲馬瀚海。官拜大司馬,受萬人敬仰。
當我再次回到長安,已經是元鼎元年末,那一年館陶公主病重,我回京侍疾。
再一次遇見了霍去病,這一年他二十二歲。
他潛進我的院子,站在院中靜靜地看著我。那個時候我正坐在簷下看月亮,他就這麼突然出現。
多年未見,他越發挺拔俊朗,他就那樣站在月光下,野風吹起他的衣襬,恍若入畫宛如謫仙。
我腦海中就突然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因憐、生愛。
我們靜默地對視了一會,他說:「姐姐,過了年我就二十三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心想,我以為少年的喜愛該似煙花般絢爛又短暫,怎麼時隔多年他還一成不變?
「那你的願望實現了嗎?」我聽見自己問。
他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姐姐,你覺得我還能活多久?」
我深吸了一口氣:「史書上說,你死在元狩六年,九月。」然後我又搖了搖頭,「可你看起來這麼健康……」
「姐姐,你從未來而來,那就說明曆史並沒有被改變對嗎?」
我隻是沉默。
他坐在我的身側,與我一起抬頭望月,良久我聽見他開口說:「姐姐,就留下來吧……陪我走完這最後一程。」
這時有風吹過,風中有他身上的橘子香,我聽見自己輕輕地說:「好。」
元狩六年(公元前
117
年),驃騎將軍去病從軍有功,病死,賜諡景桓侯,陪葬茂陵。
元鼎元年(公元前
116
年),竇太主卒,與董君會葬於霸陵。
數年後,廢後陳氏,薨。
去病有子嬗,代侯。上愛之,長與膝下。乃為奉車都尉。
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蓋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雲,天子自帷中望見焉。於是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甚多,以客禮禮之。
元封元年,帝,東上泰山,泰山之草木葉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巔。上念諸儒及方士言封禪人人殊,不經難施。天子至梁父,禮祠地主。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薦紳,射牛行事。封泰山下東方,如郊祠太乙之禮。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書秘。
禮畢,天子獨與侍中奉車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
天子既已封泰山,無風雨災,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若將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幾遇之,乃複東至海上望,冀遇蓬萊焉。奉車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
「陳嬌嬌,走啦。」
「誒,來了。」我收拾好桌上的材料,走出了咖啡廳。
我挽著那人的胳膊,聞著他身上的味道。
「你身上有橘子的味道,好香啊。」
長公主權傾朝野,荒淫無度,豢養面首,夜夜笙歌。
那些年他們都那麼說。
南黎北蕪淒涼地,二十三年不渡我。
後來我終於如願登上了那世人心嚮往之又趨之若鶩的至高之位。
稱帝那天,古老又沉悶的鐘聲從我身後傳來,帶著極強的穿透力劃破了京城的天空,驚起一眾飛鳥。天之蒼茫,我垂眸俯視,九九八十一階下大殿跪滿一眾臣子,地之茫茫,江山景色皆收於眼底。
天下偌大,甘心的或者不甘心的,都跪在我腳邊臣服於我。
他們說,吾皇萬歲。
我恍惚了一下,刹那我頭痛欲裂,多年來發生的事如走馬燈一般在我眼前恍過。混沌間,我彷彿看到了許多故人。
而階下世人敬我萬歲。
萬歲麼?
秦慕,如今海晏河清如你所願,隻是我孑然一身,一萬年太久。
高處不勝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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