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這才敢大口呼吸了,段無咎讓車隊先在路邊停一停,眾人趕緊在這裡休整一番。
段無咎先下車。前後的馬車上的人也都紛紛下來,每個人幾乎都是一言不發,神色難看。
昨夜不僅是段無咎和柳之恒,後車的春草、程度、柳之升、鎮星、熒惑、風神醫,也都被那滿地死人骨頭的畫面給嚇著了。
現如今,馬車走過了那一段,終於不再全都是白色,能看到一些青色了,可眾人卻全都沒有從那震撼裡回神。
尤其是程度,那一日當他與柳夫子說河東發生災難不是壞事的時候,他沒有意識到,災荒會到這個地步。
程度想,書裡說的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昨天夜裡,程度甚至直接嚇暈了過去,反倒是春草是眾人之中情緒最穩定的,一直照顧著大家,安慰著眾人。
程度下車的時候,還踉蹌了一下,被春草扶住。
“春草,你不怕麼?”
春草的神色也很是不安,“怕……但是我能撐住,你還好吧?”
程度臉色蒼白的搖搖頭,他一點都不好,想到自己半個月前在雍州說得那一番胡話,他甚至想狠狠打自己幾巴掌,他怎麼能覺得河東有災情是好事呢?
這河東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難怪柳夫子說她是活閻王。
“柳夫子呢?”程度問。
段無咎說:“她想在車上坐一會兒。”
風神醫也神色嚴峻,道:“河東這副樣子,朝廷不知道麼?”
段無咎的神色暗了暗,“朝廷自然是知道河東鬨災荒的,可朝中的某些官員們,在乎的是年底能不能收起來錢糧稅收,我的四皇兄在乎的是災民别鬨事給他丟人,還有就是能不能在賑災款裡撈一筆,至於我那父皇仁聖帝……他在乎的隻有這樣巨大的災情會不會影響他的名聲和後世評價。唯獨沒有人在乎那些車輪下的白骨。”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其實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河東地獄一樣的畫面,在他們心裡,災荒也不過是輕飄飄的兩個字而已。
忽然,柳之恒從車上跑了下來,大家看向柳之恒的方向,隻見柳之恒渾身劇烈地顫抖著,正在不遠處嘔吐,可是她的胃是空的,什麼都吐不出來,隻能痛苦的乾嘔。
段無咎立刻跟過去,卻看到柳之恒眼眶紅紅的,很明顯她是哭過的。段無咎的動作一頓,有些驚訝,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柳之恒哭。
“阿恒……”
柳之恒無法控製地乾嘔著,方才她在馬車裡的確是哭了,因為饒是她也有承受不住的畫面,馬車碾過累累白骨的畫面,就像是曆史殘忍的寓言,那麼恐怖,又充滿了象征意義。
是因為她一直都安安穩穩地生活在燕地,接觸的都是王公貴族、世家子弟,所以才離真實的世界這麼遠麼?
還是因為她生活的時代離饑餓太遠,所以她才無法想象,曆史的車輪之下竟然有這麼多無名的白骨。
所以柳之恒無法抑製地感到強烈的悲傷,她哭著哭著就吐了,那是一種無法抑製的生理反應。
終於到乾嘔也嘔不出來任何東西了,柳之恒才直起身子,段無咎想要扶她,卻被搖搖頭拒絕了,再次看向段無咎的時候,柳之恒眼神已經變得堅毅無比。
“我們距離晉陽還有多遠?”柳之恒問。
“最快也要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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