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建民握著妻子和大女兒的手,目光落在了小女兒身上。
安馨知道爸爸有話要跟自己說,竭力忍住了抽泣:“爸,您放心,之前說的話我全都記著呢,我一定好好學習,好好工作,聽媽媽和姐姐的話,不讓您再為我操心……”
“恩,我家馨兒長大了。”安建民到底還是濕了眼角,他示意小女兒伸手過來,然後把安馨和安檀的手疊在一起說,“以後你們姐妹兩個要互相扶持,彼此照顧,做妹妹的不能再胡鬨了,要幫姐姐照顧好媽媽,當姐姐的也不要總是逞強……”
病床前的母女三人在他變得斷斷續續的話音裡哭成了淚人。
容宴西默默的站在旁邊,沒有再重申他的承諾,隻是用陪伴證明瞭自己。
安建民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滿是悲傷的說:“小容。”
容宴西上前了一步,“安叔叔。”
“以後這個家就辛、辛苦你多照顧了。”
“是,您放心,我記住了。”
得到容宴西肯定的答覆後,安建民終於是落下了淚,他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接下來說出口的話也開始變得混沌。
“不能再留了,我得走了,有人來接我了……”
安檀聽安建民開始說胡話,知道他是真得已經撐不住了,連忙想要再看他最後一眼,口中喃喃道:“爸……”
據說人在瀕死時,最後消失的五感會是聽覺,她想安建民能夠安心的走。
“這來的怎麼是個小女孩啊,家裡人的心也太大了,竟然讓她一個人出來……”安建民目視著前方的虛空,語氣真的就像是病房中真得跑進來一個小女孩似的。
“穿著這麼漂亮的小裙子可不能弄臟了,你家裡人呢?”
“噢,我就是你家裡人啊,你是來接姥爺的,好,姥爺這就跟你一塊去……”
安檀和容宴西順著安建民的目光看了過去,明明眼前什麼都沒有,可他們卻都覺得他應該是真得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孩子。
姥爺。
那是……
容宴西垂在身側的手驟然間握緊。
安檀也有瞬間的怔忪。
……如果真得存在死後的世界就好了。
安建民的意識已經走到了儘頭,除了眼前這個來接自己的小女孩外什麼都看不到了,他對著虛空抬起手,說出了此生最後一句話:“好,乖,姥爺抱。”
下一秒,他的手直直的落了下來,眼睛也緩緩閉了起來,面上的笑容永遠的凝顧在了這一刻。
安檀連忙去拉他的手,“爸……”
沒有人在迴應她了。
沒有人再急眼令色的凶她不該再跟容宴西來往。
沒有人再豁出命去替她出頭討公道。
沒有人再把自己的畢生積蓄全都拿了出來,給她出國留學。
沒有人再像小時候一樣,
用溫熱的大掌牽著她的小手,告訴她不用怕,爸爸永遠都會是第一個來幼兒園接她回家的家長。
安建民從來沒有食言過。
幼兒園那幾年,每天放學,他都是第一個來的。
他就站在最接近校門口的位置,蹲在地上,張開雙臂,接住像是一頭小牛犢一樣衝進他懷裡的安檀。
沒有人能再讓她坐在肩膀上,帶她去看最熱鬨的廟會,她永遠是人群中最高的那一個。
“安檀,安檀……”
誰在叫她?
容宴西抱緊了她:“安檀,你怎麼了?”
安檀木愣愣的回過神,看向他。
病房裡充斥著桂鳳枝和安馨的哭聲。
安檀哭不出來,一幕幕往事放電影似的浮現在她眼前。
一瞬間,她彷彿又變成了當初那個要由父親牽著自己的手,才肯跟他一起去學校的小女孩,記不清以前的事的她仰望著父親高大的背影,囁喏著說自己不想去學校。
父親沒有批評她,隻是買了個氣球交到她手裡,又鄭重的把把她托付給了老師。
那樣要強的一個人在老師面前為了她卑躬屈膝的祈求:“我們家孩子前陣子落了水,醒過來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膽子特别小,話也不愛說,希望您能多照顧她一點。”
老師是個好人,當時就答應了下來,還伸出手摸了摸安檀的頭,但卻被她躲開了。
可是安建民仍舊沒有責備安檀,他隻是蹲下身來,摸著她的頭髮說:“檀兒,你要好好跟同學相處,等放了學,爸爸馬上就來接你,爸爸答應你,一定第一個來。”
安檀這才點頭跟著老師進了教室,但就在父親偉岸的背影漸行漸遠時,她忽然醒了過來。
原來……這已經是二十年前發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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