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理由,一個荒謬卻充滿了封建迷信的理由,此時又是多麼的正常。
有的人為了自己的妹妹可以活下去,不怕死亡,有的人為了讓自己的妹妹可以為一棵樹去死,不惜殺害她人。
有的人一輩子活在高牆裡,不知道自由為何物,有的人卻渴望高牆,幻想著神聖高上。
可是陳逸飛已經聽不進去了,或者他此時已經不在乎了。“逸飛,請你……最後再陪陪她吧。”此時娟姨閉上了眼睛說道。
陳逸飛低著頭看著懷裡身著青色嫁衣的少女,少女那絕美的容顏徹底模糊了下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陳逸飛不停的說著,愧疚,自責充滿了他的心。
“逸飛,不難受。”身著嫁衣的少女忽然輕聲說道,她看得出來,陳逸飛現在很難受。
“對不起……小陳,真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陳逸飛低著頭愧疚無比的說著。
“逸飛,抱我。”而少女此時輕聲說道,她有些艱難的舉起雙手,抱住陳逸飛的脖子。
“逸飛……抱我就不難受了。”少女輕聲道。
陳逸飛感受著抱著自己脖子的那雙還有溫暖的小手,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隨後攬腰將少女抱進了懷裡,這是一個完美的公主抱,這也是陳逸飛第一次主動去這樣抱少女。
他此時終於回過了神來,低著頭看著少女絕美的容顏,此時他的眼裡隻有她,他決定陪少女走最後一段路。
少女艱難的仰了仰頭,枕在他的胸前。
“逸飛抱我就不難受了。”懷裡的少女微笑說道。
她又看了一眼那邊跪伏在地上的一片人,她輕聲道:“逸飛,帶我走。”
“好,我帶小陳走。”陳逸飛溫聲道。
“不行,你可以走,但你不能把木君夫人帶走。”二奉常此時開口阻攔道。
“我要帶她走,你要怎麼做隨你的便。”陳逸飛淡淡道,他目光坦然而堅定。
此時此刻,他什麼也不在乎了,他隻在乎懷裡的少女最後的一段路。
說完,陳逸飛抱著少女,他看了一眼身後漆黑的樹與嶺坡,那是山嶺,是他剛剛想要逃跑的地方,但是他沒有選擇那裡,他徑直朝前面走去,朝著那一片跪伏在地上的人走去,朝著那些人身後下山的路走去。
時不時一陣寒風吹過,吹起少女那低垂著的嫁衣袖袍。
二奉常還想阻攔,但被娟姨一句話攔住。
“讓他們走,我也要跟他們走。”此時娟姨說道。
二奉常居然真的沒有再阻攔,平日裡陳逸飛一定會揣測兩人的關係,現在兩人在他後面跟著,他也無所謂了。
現在他已經都不在乎了。
他抱著少女,一步一步走進那片歸伏在地上的人群裡,女人,男人,老人,孩童……耳邊是她們虔誠無比的祈求聲音,她們卻自始至終沒有抬頭看一眼。
他抱著少女,終於踏上了那條來時的山路,緩緩走了下去。
“小陳,疼嗎?”陳逸飛溫聲問道,他收起了眼淚,目光溫柔的看著懷裡的少女。
少女在他懷裡搖了搖頭,因為貼著他的胸懷,就像一隻小貓一樣,還蹭了蹭,或許是這樣子能讓她感到舒服些。
“逸飛抱著我,不疼。”少女輕聲說道。
少女臉上是恬靜的笑意,很美,美得不可方物,要說哪裡有些瑕疵的地方,也就是少女絕美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了一些淡紫色的脈絡,這些脈絡在逐漸變深。
“逸飛,今天的星星和月亮不一樣。”少女又輕聲說道,她在他的懷裡,仰望著夜空。
陳逸飛也跟著抬頭看著夜空,今晚的星星和月亮出來得早,月亮似乎是披上了一層薄紗,有些朦朧,星星不多,數得過來,不過都很亮。“嗯,今天的星星少了點,但是都很亮,月亮今天不是那麼亮。”陳逸飛溫聲附和道。
“逸飛,我要死了。”少女又輕聲說道。
“……”陳逸飛沉默了下來,他想說些安慰的話,但是在死亡面前,一切溫柔的話語此時又是顯得那麼無力。
少女明白死亡的含義,明白自身的情況,她知道,她要死了。
“逸飛,我死了以後就不難受了,逸飛以後也不難受。”少女繼續輕聲說著,臉上還是那恬靜的笑意,說著那難以聽明白的話語。
“我和逸飛是朋友,我不難受,逸飛也不難受。”
這是陳逸飛那晚和少女說的騙孩子的話,少女始終相信著。
“嗯,以後我不難受了。”陳逸飛溫聲答應道,但是眼裡的淚卻再也抑製不住了。
“逸飛不哭,要開心。”少女看見了他的眼淚又輕聲說道。
最後竟然是少女在安慰他,就像本來應該是他要帶著少女離開,最後卻是因為少女,他才能離開。
“逸飛是我的木君大人,是我的朋友……和逸飛在一起我很開心,逸飛也要開心。”
他是她的木君大人,帶給了她開心,她是她的朋友,她開心,他們就會一起開心。
“好,我不哭了,我和小陳一起開心。”陳逸飛微笑道,他第一次那麼努力讓自己笑。
“小陳,你還有什麼想做的嗎?”陳逸飛溫聲問道。
少女想了想,她輕聲道:“以後不和逸飛在一起了。”
“……”陳逸飛沉默片刻,聲音有些顫抖:“還有嗎?”
“逸飛,唱歌……”少女此時又看著陳逸飛的臉龐輕聲說道,她的語氣越來越輕了。
“蟲兒飛嗎?”
“嗯。”
陳逸飛微笑點了點頭,輕輕唱了起來,聲音有些發顫,但是無傷大雅。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她懷裡的少女此時也不是一個安靜的聽眾,她也跟著陳逸飛的歌聲輕輕哼了起來,她的聲音很輕也很好聽。
這是第一次她用哼唱的方式陪陳逸飛唱歌。
月光傾灑而下,照著少年和少女,山路上也像是鋪上了一層白霜,此時寒風也小了下來,天地間彷彿也安靜了不少,像是不敢驚擾山路上這對輕輕歌唱的少年和少女。
“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冷風吹……隻要有你陪。”
“蟲兒飛,花兒睡……一雙又一對才美。”
而少女輕輕的哼唱聲越來越小,臉上紫色的脈絡卻越來越深,刺眼,甚至有些猙獰,到了這裡,少女的歌聲終於停了下來。
失去少女哼唱作為伴奏,陳逸飛也停了下來,低著頭看著懷裡的少女,她穿著那件清麗無比的青色嫁衣,她的嘴角掛著最恬靜美麗的笑意,此時正安靜枕靠在他的懷裡,像是安靜睡著了一樣,還做了一個很不錯的好夢。
她最後沒能陪少年唱完這一首隻有幾句歌詞的兒歌。
“不怕天黑,隻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
陳逸飛低頭繼續輕輕唱著,淚沒有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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