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都會死,不是嗎?”
重要的不是兩人有沒有弑君和謀害皇子。
重要的是,她們有這個能力和膽量。
如果說,西寧侯夫人是策劃觸惡的主謀。
那現在……
在觸惡的傳播途徑即將被所有人知曉之前,安遠公主也不得不拍板決定宮變。
她得製造更大的災難,去掩蓋疫病的真相。
再藉由為百姓出頭不被燒殺乃至苛待的名頭,憑藉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脈,堂而皇之地接手大齊。
西寧侯府的謀反,這一家人的各懷鬼胎,都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內亂。
被戳中內心想法的崇明帝,盯著雲皎月突然大笑。
嘴角勾起殘忍的笑意,承認道,“你說得沒錯。”
崇明帝起身,長出滿手老年斑的手抵著桌子邊沿。
他漆黑的雙眼滲出寒光,看得人不明覺厲。
也不著急,笑意越加氾濫。
皇位之上,孤家寡人。
老邁帝王有著一切儘在掌握之中,處變不驚的從容。
沉聲道,“從萬安宮出來後,黃賢告知朕,祁長瑾托他去調遣親衛軍一事。”
“那時,朕得知原因後,便破例讓他去神機營調了把上了三顆子彈的火銃,由他交由上直衛指揮使。”
雲皎月:“……”
這黃賢,還真是會做人。
既做好了她囑托的事情,又將事情過了明路。
若黃賢沒將調遣親衛軍的事情告訴崇明帝,宮變結束後,男人必會更受信賴。
好在現在的情形,也不差。
崇明帝豎起三根手指頭,“火銃連響三聲為令,五軍都督府自會知曉要協同親衛軍護駕!”
胸腔再次發出劇烈的震顫笑聲,“朕的命,沒那麼好拿!”
“亂臣賊子想篡位,也沒那麼容易!”
門外轟然撞擊聲不斷,黃賢腰背快被撞斷。
他使出勁兒擋著,算算時間,五軍都督府和親衛軍,也快製服亂軍。
崇明帝這才有閒情逸緻回答祁長瑾的問題。
“長瑾,祁家身為青州首富,按理說你也能明白朕為何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祁長瑾愣了愣,聽到,“物有三六九等,人有貴賤高下。”
“就說你還未登榜前,日常書畫,用的不是光潔如玉、不蛀不腐的宣紙,就是薄如卵膜的澄心堂紙。或許心血來潮時,還會尋些側理紙效仿古人繪畫。”
“用慣這些紙張後,除非生出大變故,否則根本不會屈尊去用黃麻紙。”
崇明帝笑了笑,捏起桌案上鋪著質地綿韌的紙張一角。
凜冽道,“你隻會習慣用上好珍貴的紙張,但也隻是習慣,卻不是滿足。”
“待有更好的紙張出現,你便會毫不猶豫去使用著世上最好的紙張。”
“朕坐在這張龍椅上也是,擁有身為萬民之主的權力後,慾望便日漸難以填補。”
崇明帝的慾望,不是享用天下財富和美色的慾望。
這些慾望無法更上一層樓,難以追求。
他的欲,是縱。
縱容自己不再律己,縱容自己享受所有人的卑躬屈膝,直至眼裡容不下沙子。
他麻木於自己立於人上人巔峰的地位。
上位勤政幾年後,便看人命不是人的命,而像是微小可以隨意殺戮的牲畜。
他要天下所有人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都因自己的一念之差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或生或死,或富裕或潦倒。
這才是,他最想享受的掌控慾望!
祁長瑾精緻面容上有種極淡的嗒喪,緘默不語。
雲皎月驀地出聲,“陛下,其實長瑾科考前,用得最多的白桑皮紙,真要作畫或書寫留用,才會用宣紙和澄心堂紙。”
話落,崇明帝呼吸凝滯,臉上有一刹那的難看。
祁長瑾語速很慢,吐字清晰道,“臣降生後,家中已頗有積蓄。”
“但臣的祖父,讓臣不要忘本。”
不要忘本四個字,明晃晃地像道劍光晃了崇明帝的眼。
他臉色鐵青有些下不來台。
良久,他平複心情,“長瑾,你是朕抬舉的臣子。”
找藉口搪塞,“朕日夜處理公務尚且沒有空閒時間,哪裡有工夫三省自律?”
挽尊,“朕身為帝王,在臣子的輔佐下對子民生出惻隱之心,就已是十分不易。”
“朕這個帝王,做得或許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但朕選士用能,一切不拘。”
“朝堂上有賢臣也有奸臣,朕不拘他們過程中會選擇做賢臣還是奸臣,這是朕觀察人變化的樂趣,更是對聰明臣子們的保障。”
這個保障,譬如允許徐旬帶著多年來撈的油水光榮告老。
也譬如讓追求當個純良之臣的陸崇,獲得百姓的愛戴,甚至獲得可以流芳百世的記載。
崇明帝啞著聲音問道,“長瑾,朕欣賞你,也欣賞寧顧行。”
“你們都是朕挑選的下一代臣子中的翹楚。往後在朝堂,你可以像陸崇一樣唱白臉,寧顧行也可以像徐旬一樣唱黑臉。”
“隻要你不像今天這樣出格,當個治理天下合格的棋子,朕和煜兒都不會在意你用何種手段剷除異己。”
“前陣子徐旬還同朕說,要薦你入閣呢。”
言外之意,便是不會治祁長瑾痛批帝王之罪。
也金口玉言,允諾兩人以後可以全須全尾功成名就的告老還鄉。
祁長瑾內心不起波瀾,幽邃眸子直視,“那皎月呢?”
儘管知曉帝王的允諾敵不過‘造物者’大筆一揮的設定。
眉頭挑起,還是道,“臣說過,她比臣的命,還有加官晉爵更重要。”
“臣可以任勞任怨當個棋子,成為九皇子日後最鋒利的刀刃,但陛下必須留皎月一命,不能傷她害她。-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