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昌雪去找了兩根分叉的樹枝回來，插在雪人身體兩側。

葉昌豐不聲不響地去屋簷下拿了些曬著的乾菜葉回來給雪人做頭髮。

至於葉昌兆，剛才堆雪人的時候出力最多，這會兒又特意跑回屋裡，把自己的圍巾貢獻出來，給雪人圍在了脖子上。

看著兩個並排而立的雪人，晴天終於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跑到灶間去找葉老大。

葉老大正在剁肉餡兒，被閨女拉著，隻得趕緊放下手裡的菜刀跟了出去。

“爹，你看，這是給你堆的雪人！”晴天拉著葉老大，說完又補充道，“是哥哥們幫我一起堆的！”

葉老大此時根本聽不到其他了，已經感動得鼻根發酸了。

他蹲下身，舉著兩隻帶油的手，道“好閨女，過來讓爹抱抱！”

晴天便立刻撲到了他的懷裡。

“爹，你喜歡麼？”

“喜歡！當然喜歡！”葉老大的聲音都有些哽嚥了，強忍著才沒在閨女面前哭出來。

“你們趕緊回屋暖和暖和，别總在外面玩兒了。”葉老大起身，把孩子們都打發回屋之後，自己才用袖子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角。

“這人肉餡兒還沒剁完就跑哪兒去了？”葉大嫂嘴裡一邊嘟囔著，一邊從灶間出來準備找葉老大，正撞見葉老大自己站在院子裡抹眼淚，“你這是咋了？崩眼睛裡了？過來我給你看看！”

葉大嫂說著走了過去，葉老大立刻顯擺道“你看，這是閨女給我堆的雪人。”

葉老大直接忽視了五個侄子在其中的付出，把功勞全都加在閨女頭上。

夫妻倆並排而立，看著也肩並肩站著的雪人，一時間心中都十分感慨。

“誰能想到，逃荒出來居然還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誰說不是呢！”葉老大說著，伸手攬住媳婦的肩膀。

“啊——”葉大嫂的尖叫聲打破了院子裡的溫馨，“葉慶晨，把你的油手給我拿開！我這可是新衣裳！”

好在葉老大的手還沒按實，沒有把油蹭到葉大嫂的新衣服上，這才僥倖地逃過一頓數落。

夫妻倆又回到灶間繼續乾活。

豬肉和白菜剁好之後，葉大嫂便接手過來拌餡兒調味，足足和了一大盆餃子餡兒。

另外一邊揉麪的葉老四也忙活完了，把醒好的面放進盆裡。

大家端著餃子餡、面，拿著擀麪杖、面板、蓋簾兒等東西來到葉老太太屋裡，大家圍著炕桌開始包餃子。

葉老四負責擀皮兒，其他人隻要會的都圍上來一起包。

趁著天色還亮，多包些餃子放到外面凍上，畢竟過年這些天經常都要吃餃子的。

老葉家人多，包起餃子來也快得很。

這邊包滿一蓋簾兒，葉老大就端出去放在外面凍起來。

等最後一蓋簾兒餃子包好之後，前面的都已經凍實成了，便倒進早就刷乾淨的缸裡。

隨著一蓋簾一蓋簾的餃子倒進去，缸很快就裝滿了。

剩下幾蓋簾留在外面，是等著今天半夜子時，新舊年交替的時候煮來吃的。

餃子包完之後，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下來了。

葉大嫂把收拾殘局的任務留給其他人，自己馬不停蹄地又回到灶間開始做年夜飯。

年夜飯是一年到頭最重要的一頓飯。

但是北方一到冬天就很吃到新鮮的菜，家家基本都是土豆、白菜和蘿蔔這幾樣換著吃。

葉大嫂也是絞儘腦汁最後湊出了十個菜。

年夜飯有魚有雞是必須的，除了紅燒魚和小雞燉蘑菇之外，葉大嫂還做了爆炒野兔肉、酸菜汆白肉、紅燒麅子肉、虎皮肘子、韭黃炒雞蛋、醋溜白菜、豆芽炒肉和涼拌蘿蔔絲。

菜都上桌之後，葉老太太率先舉起杯子提酒道“今年咱們家也算是經曆了很多之前萬萬都不敢想的難事兒。

“咱們一路克服了許多困難，如今日子反倒越過越好了。

“以前在關外待著，的確是耽誤你們了。

“如今回了老家，離京城這麼近，也方便你們施展，咱家以後的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的！”

葉老太太說完舉起酒盅，自己一飲而儘。

大家也全都陪著喝了一杯，就連小孩子們，也都有自己的杯子，隻是杯子裡倒的不是酒，而是葉大嫂自己給他們調配的小甜水兒。

孩子們都愛喝得很，一飲而儘之後又趕緊搶著把杯子滿上。

一頓年夜飯吃得和和美美，葉老太太高興得多喝了幾杯，飯還沒吃完就暈乎乎地上炕裡躺著去了。

妯娌三個和孩子們也很快就都吃飽了，桌上就剩兄弟四個一邊喝酒一邊吃菜了。

吃過晚飯，孩子們便急著要出去放鞭炮。

妯娌三人給孩子們穿好衣裳，給燈籠插好蠟燭點燃，然後又拿出鞭炮來交給葉昌瑞道“你是大哥，看好弟弟妹妹。”

“好！”葉昌瑞話音未落，其他幾個孩子就已經等不及地衝了出去。

此時村子裡已經很是熱鬨了，各家的年輕人和孩子幾乎都出來放炮，一些上了年紀的人也不怕冷地跟著出來看熱鬨。

可以說自打入冬以來，這是榕溪村最熱鬨的一回了。

小孩子聚到一起互相比著手裡的燈籠、鞭炮和新衣裳。

但是當葉昌瑞帶著弟弟妹妹過去準備加入的時候，大部分人卻都默默跟他們拉開了距離，甚至有些人不等他們走近就趕緊跑了。

葉昌瑞不明所以，但是卻一下子想到了之前雙胞胎在村裡莫名其妙被欺負的事兒來。

村裡人這是怎麼了？

好在很快，葉向磊就跑了過來“走，小叔帶你們放炮去！”

“小叔！”晴天甜甜地叫了一聲。

聽著晴天口齒清楚地叫自己，葉向磊心裡反倒升起一絲莫名的失落。

“怎麼不管我叫小蘇了？”他彎腰抱起晴天問。

“之前叫得不對，所以我就改過來了！”晴天不明所以，“難道我改錯了麼？”

“沒錯沒錯。”葉向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糾結什麼，總覺得自己在晴天那邊不是獨一無二的小蘇，而變成了普普通通的小叔了。

葉向磊搖搖頭，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想什麼。

“走，咱們去放炮！”葉向磊抱著晴天，帶著兄弟五個直奔曬穀場。

冬天這裡是最適合放炮的地方，這裡空曠，周圍也沒有人家，不用擔心會不小心引燃别人家的柴火垛。

待看清葉家兄弟五個手裡的鞭炮時，葉向磊眼睛都直了。

“這可都是今年京城最新的花炮了，你家居然買了？

“哎呀，我之前聽到客人說這個可好看了！

“媽呀，你家大人咋這麼好？給你們買了這麼多炮，我爹孃咋都不給我買點兒呢！”

第二天一早，還不等葉老四出去找活乾，葉東明就先帶著媳婦韓春玲登門了，談給葉老爺子安葬的事兒。

“我已經查過族譜，也找人算好了日子，就在三天後。

“今天過來，就是要跟你們講一下該注意的地方。”

葉老太太見葉東明跟葉老大在堂屋說話，便出去找了葉大嫂道“晌午多做幾個菜，留族長兩口子在家裡吃個飯再走。”

“行，娘，放心吧，我知道了。”葉大嫂挽起袖子開始為午飯做準備。

堂屋裡，葉東明跟葉老大已經將葉老爺子葬入祖墳的事兒聊得差不多了。

葉東明便聞到外面飄進來一股香味，抽抽鼻子，肚子便不受控製地發出了咕嚕聲。

他早晨出門太早，這會兒早就餓了。

葉老大見狀起身道“族長，您先坐會兒，我出去看看飯做的咋樣了。”

他一出門，屋裡便隻剩下葉東明兩口子了。

韓春玲看著葉家屋裡的擺設，皺眉道“老爺，這種鄉下地方，什麼都沒有，您何苦非要留下吃飯。

“等會兒該不會給咱們喝苞米麪粥吧？”

“你懂個屁！”葉東明道，“吃什麼重要麼？重要的是他家跟秦家認識！

“别說是苞米麪粥了，就算一會兒讓你喝刷鍋水，你也得給我喝得高高興興的，聽見麼？”

“知道了。”韓春玲一臉糾結地答應道。

不多時，葉大嫂就把菜端上來擺了一桌子。

葉老太太還道“族長，都是家常菜，您别嫌棄。”

“這麼好的菜，還有啥嫌棄的。”葉東明這會兒也不急著走了，第一筷子就先夾了一片肉。

葉大嫂立刻遞過來一碗蒜汁道“族長，您蘸這個吃。”

葉東明將肉放入蒜汁裡滾了一圈，然後送入口中，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這是什麼肉啊？”葉東明品了半晌愣是沒吃出來是什麼肉，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這是梅花鹿肉。”葉老太太笑著說，“老大從山上打回來的，老大媳婦鹵的腱子肉，拿來下酒是最好不過了。

“老大，你們兄弟四個，陪族長好好喝幾杯。”

這酒是之前在天津衛集市上買的，準備給葉東林一家當見面禮的。

如今卻早已物是人非。

葉東明開始還推辭，但是酒香卻一個勁兒地往他鼻子裡鑽，手一鬆就被葉老大塞進來一個酒盅。

“好酒啊！”葉東明聞了一鼻子就忍不住誇道，嚐了一口就更放不下了。

這麼好的酒，就算他是族長，也不是天天能喝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