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半見回來時，夏侯凝夜已去了軍營。

“後天就除夕了，也不知能不能趕回來。”這一年的相處，王氏早視夏侯凝夜為家裡的一份子。

“怕是有什麼急事吧，吃完飯我問問楊夫子。”沈半見口上寬慰婆母，心中卻覺得反常。

夏侯凝夜不是一個不告而别的人，有事他會提前跟她說一聲。

楊夫子回了她四個字：“聲東擊西。”

沈半見何等聰慧，一下就反應過來了：“朝廷任命官員來昌容城，卻沒有再配禁軍，這是幌子，有後招的……是什麼？”

楊夫子長歎一聲：“開年與烏羽國一戰，西北軍贏了，可那五萬烏羽國軍並非最精銳的兵力，至多兩年，至少一年，他們便有能力捲土重來。”

沈半見瞳孔一顫，驚得站起身來：“朝廷的後招是烏羽國軍？！西北五城再怎麼鬨，那也是夕照國的事，讓烏羽國軍打西北，那跟引狼入室有何區别！”

楊夫子目露悲慼之色：“夕照國早就是朽木一塊，對於朝廷來說，烏羽國是狼，西北軍如今也是狼，不是引狼入室，而是鷸蚌相爭，坐收漁翁之利。”

“那西北百姓呢？夕照國的百姓？”沈半見怒道，“鷸蚌相爭，苦的都是百姓啊！都不在乎了嗎？”

沉沉撥出一口氣，努力壓下胸口怒火：“能隨便增收賦稅的朝廷，怎麼可能在乎百姓的苦難？是我蠢了。”

“百姓？在偃京那些人眼裡，從來沒有百姓，隻有螻蟻。”楊夫子哀歎。

腦中有什麼閃過，沈半見愣住了：“北域桑野一戰，是不是也如此？朝廷跟烏羽國裡應外合，要十萬大軍死？”

楊夫子的沉默，已是回答。

沈半見激動起來：“朝廷？是誰？是那些官員，還是夕照皇帝？”

楊夫子滿目悲涼：“從上到下，都是劊子手。”

沈半見紅了眼眶，嘴唇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當初夏侯凝夜說，十萬大軍裡出了叛徒，有人跟朝廷裡的人勾結，投敵賣國，北域那戰才會敗的。

原來不是的，是他們的刀都對準了十萬大軍！

半晌，她才顫著聲問：“夏侯……他早都猜到了？”

所以這一年來，他已不再去查誰是那個叛徒，又是誰跟烏羽國勾結。

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要翻案、要替十萬大軍報仇，他必須有足夠強大的力量跟對方對峙。

他要西北五城，要西北軍成為新的“扶搖軍”！

原來，如此啊！

此時此刻，沈半見才真正清楚，她原以為的替陸家沉冤昭雪之事有多難。

蚍蜉撼大樹，即便這棵大樹早已千瘡百孔，但，仍是大樹。

楊夫子回了沈半見：“他都知道。他說，殘陽夕照，永夜將臨，是終結，也是開端。這個開篇，他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