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朝寒瞳孔微微顫動了下。
楊夫子轉過頭來,看著他:“北域桑野是你的心結,唯有解開這個結,你才能看得更透,行得更遠,去吧。”
白朝寒轉過了頭,雙手情不自禁地緊握成拳。
他早以為自己無堅不摧,然而提及“重回北域桑野”六字,他心中所想,竟是恐慌。
並非他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楊夫子擊拍清唱起來:“卿雲爛兮,糺縵縵兮。日月光華,旦複旦兮……”
白朝寒愣住了。
遙想當年,他初入國子監,夫子教授的第一課便是此曲。
“《卿雲歌》,乃舜帝禪位給治水有功的大禹時的祭祀頌歌。曲中所述,是政通人和的清明圖像,也是上古先民對美德的崇尚以及聖人治國的政-治理想。”
“夫子,為何我們要先學這個?”
“你們若理解了這一曲,才算找到了求學的方向。此乃求學起點,亦是終點。”
許久,白朝寒朝楊夫子深深作了一揖,一如當年在國子監一般:“夫子教誨,學生銘記在心。”
*
北域,桑野。
春風吹過,綠了曠野,甚至還吹開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
沈半見曾以為桑野是一處很遙遠的地方,可他們自昌容城出發,也不過半月便到了。
她扶著身子發抖的王氏,青粲牽著柔藍,下了馬車。
“大哥哥和爹爹他們在哪裡呀?”
柔藍的聲音很輕,可王氏還是聽見了,眼淚止不住就落了下來。
林氏和陸竹月亦是,趙氏和陸棠梨沒哭,卻紅了眼眶。
沈半見將一個瓶子遞給青粲:“每人服一顆。”
“這是什麼?”陸棠梨問。
青粲本想說“愛吃不吃”,可沈半見卻回答了:“大軍被人下了毒,這種毒會滲入骨髓,除非灰飛煙滅,否則不會消失。這一片桑野怕處處都是毒,吃吧。”
眾人瞠目。
蔡元羲不敢置信:“你是說,一年多前那一戰,十萬大軍戰敗是因毒而起?”
沈半見點了下頭。
王氏當即便哭了出來:“陸家的人,那麼多的將士就這麼死了……朝廷查都不查,滅族,流放,蒼天無眼啊!”
陸棠梨哭著追問:“誰下的毒?我要給爹和大哥報仇!”
沈半見搖頭:“我隻知這種毒產自烏羽國。”
“烏羽國……”陸竹月啞著聲音,“沒了鎮國公府和西商將軍府,夕照國還是他們的對手嗎?”
“竹月,不對。”沈半見緩緩道,“西商將軍府還在。”
青粲一把擦去眼淚:“阿嫂說得對,西商將軍府還在呢!等我長大了,一定會打敗烏羽國,替爹爹、哥哥和陸家所有的人報仇!”
八歲孩童的聲音還很稚嫩,卻已有男子漢的勇敢與擔當。
王氏擦去了眼淚,慢慢挺直腰桿:“半見、青粲、柔藍,我們走吧。”
一行人往前行,白花越來越密,一具具的枯骨躺在花草叢裡,寂靜無聲。
柔藍起先有些害怕,可看看阿嫂和哥哥,她便也不怕了。
不期然,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遠處。
他的前方是連綿起伏的屍鬼山,他的身後是一望無垠的桑野。
天地悠悠,他就直直站在那裡。
沈半見怔愣了片刻。
他終究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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