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近了,沈半見看到了一個陌生的白朝寒。
從前的他,從眼睛到渾身的氣場,都覆了一層霜雪,好像沒有感情的怪人。
此時此刻的他,霜雪消融,渾身上下都燃著火,通紅的眼裡是憤懣、是悲痛、是仇恨,是要將一切焚燒至儘的瘋狂。
柔藍扯了扯青粲的衣襬:“哥哥,白叔叔怎麼了?我覺得他有點可怕。”
沈半見對眾人說:“在這裡等我一下。”
她大步走向白朝寒,與他並肩而立。
“陸家的人,都在屍鬼山,是不是?”她緩緩開口。
“是。”他重重答。
沈半見咬了咬唇:“那鎮國公府的人呢?”
“一半屍鬼山,一半鳳凰池。”他幾乎是咬著後牙槽才說出這十字。
“他們在這裡躺太久了,我們送他們走吧。”
沈半見側過頭去,一字一字、緩緩道:“好嗎?夏侯凝夜。”
白朝寒猛然轉頭,對上她清澈堅毅的雙目。
他知道以她的聰慧,興許早已知道他的身份,卻沒料到她會在此處、在此時撕開這層紙。
春風拂過,曠野依舊是曠野,山仍舊是山,可有些什麼東西卻不一樣了。
白朝寒身上的火焰在一點一點地熄滅。
他凝視著她如水一般的眼眸,嘶啞著聲音、認認真真地回:“好。”
兩人並肩而行,走向蔡元羲和王氏他們。
沈半見問蔡元羲:“蔡前輩,您有辦法找到我們親人的枯骨,對嗎?”
蔡元羲頷首:“自然。”
她從袋中取出一疊黃紙:“要找幾位親人,便拿幾張。注意,得有血緣關係,夫妻不行。”
青粲先拿了兩張,陸竹月和陸棠梨也各拿兩張,剩下的紙白朝寒都拿了。
眾人愣在當場。
柔藍歪著腦袋:“白叔叔,你要找這麼多親人嗎?”
白朝寒垂下眼簾,遮了瞳孔裡劃過的痛楚之色,輕輕“嗯”了一聲。
“你們滴幾滴血在黃紙上。”
陸竹月和陸棠梨咬破了手指,青粲也跟著咬,白朝寒取出一把匕首,直接在手臂上劃了一刀,血滴滴答答地落下來,很快浸濕了一疊紙。
他剛做完,一盒膏藥就遞到了他面前。
“擦擦。”沈半見說。
“謝謝。”
蔡元羲先收回了陸竹月的紙,口中唸唸有詞,最後大喝一聲:“去!”
隻見那兩張黃紙化成了黃色的蝴蝶,緩緩往前飛去。
“跟著符紙,符紙最終停留的枯骨,便是你們的親人。”
陸竹月驚愕之餘,趕緊和林氏跟著符紙而去。
接著是陸棠梨和青粲,最後是白朝寒。
白朝寒的那一疊紙,在蔡元羲手中化成了白色的蝴蝶,晃晃盪蕩地往前飄去。
他緊緊跟隨。
當符紙所化的蝶飛入屍鬼山,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片片密密麻麻的白骨。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仗打得慘烈,可眼見才為實啊!
陸竹月啜泣出聲:“十萬大軍,他們都是父親、兄長、兒子啊!可如今,他們卻隻能躺在這裡……隻能躺在這裡……白骨已枯沙上草,家人猶自寄寒衣……”
饒是一向驕橫的陸棠梨,見此景,聞此言,也是淚水漣漣。
白朝寒紅著雙目,無聲無息地跟著白蝶往前行。
他原以為這一年多來的午夜夢迴,早已讓他心中麻木。
可重回這裡,重見這一切,他還是與一年前一模一樣的心情。
他的心,並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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