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複雜的,好像千絲萬縷糾纏在一起,理不清頭緒的情緒。
商如意望著他:“怎麼了?”
“……”
宇文曄的眉心不易察覺的輕輕抽搐了一下,好像是在生氣,但臉上卻分明沒有怒意,隻有一點彷彿不知道該怎麼辦的糾結。
過了許久,他才輕歎了口氣。
然後道:“太晚了。”
“啊?”
商如意一愣,再抬頭看向窗外——的確,雖然還有夕陽,但這個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等他們再去大岩寺,恐怕天都黑了。
那太後怎麼辦?
她正要問,宇文曄已經說道:“我剛剛已經命人去大岩寺接太後回宮了。”
商如意道:“我們——那你,不去了嗎?”
“不去了。”
“那我們——”
“回家吧。”
宇文曄說完,對著外面的吩咐了一聲,車伕立刻揚起馬鞭,馬車搖搖晃晃的離開了長樂坊,往國公府而去。
雖然已經到了黃昏,可整個大興城卻像是經曆了十幾天的沉睡,剛剛才甦醒過來一般,歡欣鼓舞的氣氛哪怕不用看,隻坐在馬車裡都能聽到。
但是,那樣的氣氛,卻進不到馬車裡。
一路上,哪怕能清楚的聽到過往的每個行人發出的笑聲,吆喝聲,可車廂內的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一種莫名的,沉悶的氣氛縈繞在兩個人的周圍。
商如意很清楚,這種氣息,是從宇文曄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但,為什麼?
之前,問起自己介不介意他去見太後時的他,的確好像有些生氣,可後來,他明明也高興起來了,雖然也不知道契機是什麼,但的確是他讓自己去找蘇卿蘭,而他坐在馬車上等自己的。
為什麼才一會兒的功夫,他的情緒就完全不一樣了?
想到這裡,商如意又小心的轉頭看了他一眼,坐在身邊的宇文曄仍舊和平時一樣,後背挺得筆直,兩眼微闔,長長的睫毛覆在單薄的眼皮上,似乎是一動不動的,隻有長睫那一點不經意的輕顫,能讓人感覺到,他的心裡彷彿有什麼在糾結著。
商如意的心裡頓時有些不安——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不想讓他去大岩寺見太後,故意在長樂坊拖延了這些時間?
所以,才不高興了?
想到這裡,商如意猶豫了一會兒,輕輕的伸手牽了一下他的衣角。
馬車搖晃,這一點動靜本就不易察覺,可宇文曄卻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甚至那一瞬間,他的眼睛比平時更亮,立刻低頭看向商如意。
“乾什麼?”
商如意想了想,望著他輕聲道:“明天,我陪你一道進宮吧。”
“……!”
宇文曄的眼睛突然變黑了:“什麼?”
感覺到他原本已經平靜的臉上彷彿又隱隱的浮起了一絲怒意,商如意再一想,頓時又回過神來——
明天,是什麼日子!?
明天,是大興城們因為瘟疫封城半個多月後,解封的第一天,也是宮門開啟後,文武百官上朝的日子!
但,這一次的,可不是普通的朝會!
在上一次朝會上,因為“孛星現,災禍起”的讖言,長公主已經許下諾言,宇文家若能治理瘟疫,那麼皇帝就要遜位,所以這一次的朝會上,所有人所期盼,或者觀望的事情,就要有一個最終的結果——
遜位!
楚成斐,要依言,遜位給宇文淵!
就算事情還沒發生,商如意也多少能想得到,連紀泓都已經登門造訪,這件事早已經是十拿九穩,明天在朝會上,必然會由這位老臣提出遜位,隻等到百官應和,一切,就要順理成章!
甚至於,今天宇文曄要去大岩寺接太後回宮,大概也是想要提前將一些事告訴她。
畢竟,他對她的感情,還是不一樣的,所以,他不想讓這位太後太難過,太難堪,更不想她受到太大的驚嚇。
明天有那麼多事要做,哪有時間讓他們進宮去見太後呢?
想到這裡,商如意有些難堪的低下頭去——自己說這種話,已經不是豁不豁達的問題,而是太傻了。
可宇文曄仍舊緊緊的盯著她:“你剛剛,說什麼?”
商如意立刻搖了搖頭。
宇文曄蹙眉盯著她,過了許久,才冷冷的將目光挪開,商如意隻能輕聲道:“我隻想到太後,卻忘了明天,是爹的大事了。”
“……”
“等過了明天,再說吧。”
“……!”
宇文曄眉頭一皺,又低下頭去盯著她。
這一次,他的眼神倒是沒有之前的冷冽,卻有一點莫名的,好像被火紅的夕陽點燃一般的燥意,一時間商如意甚至分辨不清,那到底是夕陽的焰火,還是他此刻心裡的火氣。
過了許久,宇文曄才慢慢的轉過頭去,眯起眼睛。
聲音淡淡的,又彷彿輕笑般的道:“父親的事,你還能放在心上。”
商如意心有餘悸,道:“這才是最要緊的。”
車廂內,又一次陷入了難言的沉默當中,隻有馬車不斷的往前行駛,車輪磕碰在青石板路上發出的單調的奪奪聲充斥在兩個人之間,卻把一些暗藏的情緒壓得更深,更難以言說。
過了許久,才聽見一聲彷彿是歎息的聲音——
“是啊,”
宇文曄閉著眼睛,淡淡道:“那,才是最要緊的……”
不一會兒,他們回到了國公府。
天很快就黑了,國公府熄燈比平時還更早,似乎是刻意營造一種平和的,無事發生的表象,宇文淵甚至都沒有跟平時一樣去書房看書,早早的回房熄燈睡了覺。
可是,誰都知道,這個時候的皇城中,左右驍衛的兵馬調度,已經開始。雖然誰都知道,那位小皇帝的手上沒有兵馬,明天的朝會上不管百官說什麼,他早已經沒有拒絕的餘地,但為了萬無一失,一些準備還是要有的。
所以,即便是寂靜無聲的夜,也彷彿有無數暗流湧動。
令人不得安寧。
商如意沐浴完畢回到房中,正好看到穆先匆匆離開,應該是他護送了太後回宮,這個時候回來向宇文曄稟報。
商如意問道:“太後,沒什麼吧?”
宇文曄也剛剛沐浴完畢,隻穿著一身素色的便服坐在臥榻邊上,聽見這話,抬頭看了她一眼。
房間裡隻點了一盞燈,光線有些暗。
可他的眼睛,卻格外的亮,甚至在這一刻,忽閃得厲害。
他道:“沒什麼。”
商如意點點頭:“那就好。”
說完她便走了進來,因為害怕宇文曄又責備她,所以在沐浴之後,她便吩咐圖舍兒在浴室裡就把頭髮擦乾淨裡,此刻隻有一點潤意,便自己坐到梳妝檯前,對著銅鏡梳理起了長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門窗都緊閉的緣故,屋子裡,有點熱。
商如意往桌上看了一眼,香爐並沒有點上,再聞一聞屋子裡的味道,更像是宇文曄沐浴後,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熱氣。他的體溫本就偏高,平時沐浴過後,總是會帶著一身的熱氣回來,尤其在夏天,更是讓人難熬。
可現在明明已經入秋,天氣也開始漸漸涼了,今晚的溫度卻高得有點莫名。
商如意想了想,便放下梳子,起身走到窗戶邊,準備推開窗戶透透氣。
剛一伸出手,就感覺一陣熱氣從背後攏上來,不及回頭,後背已經貼上了一具滾燙的胸膛,燙得她哆嗦了一下。
是宇文曄!
他突然走到她的身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嗯?”
商如意一愣,還沒感應過來,整個人就被他拉得往後仰倒,一下子跌進了他的懷裡,那雙如同燒紅了的鐵鉗般的手臂一下子摟住了她的腰,將她用力的抱進了懷裡。
商如意頓時呆住:“你——做什麼?”
“……”
身後的人沒有說話,隻用力的,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好像要把她細瘦的身子鑲嵌進自己的身體裡。
才能證明什麼。
雖然商如意不知道他想要證明什麼,但,這些日子的忙碌,兩個人都過得清心寡慾,哪怕同床共枕,相擁而眠,也隻是為了補眠,以積蓄充足的精力應對接下來的問題;但此刻,這突如其來的親近,商如意整個人好像置身在一處熔岩爐裡,全身的血液都加快了流動,讓她有些茫然的同時,也彷彿點燃了她心中的一簇火焰。
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也在她的身體裡湧動了起來。
她好像,明白過來什麼。
原本因為那滾燙體溫而戰栗的身子,此刻因為另一種,從心底深處湧出的溫度而戰栗得更加厲害,再開口時,沙啞的聲音也隨之輕顫起來。
“鳳臣……”
這兩個字,令宇文曄的氣息更沉了幾分。
而商如意,在叫出這兩個字的一瞬間,臉頰也一下子漲得通紅,被緊抱得幾乎窒息,卻也不再有任何一點掙紮對抗的動作,隻柔軟的靠在那滾燙的懷抱裡。
再度輕聲道:“鳳臣。”
這兩個字,彷彿徹底點燃了什麼,隻聽見一聲彷彿低咆的喘息在耳邊響起,隨即,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她被那雙強悍有力的手臂一整個打橫抱起,隻三兩步,便走進了內室,滾燙的身子跌進了柔軟的床榻上。
一具更燙的身體,壓了下來。
這一刻,商如意忘了呼吸,更忘了任何的動作,她隻感到身上一陣燙,一陣涼,如冰火一般交織著。
燙的,是那雙遊走在她全身,用力撕扯本就單薄的衣衫的手;涼的,是片片衣衫碎裂做蝶舞,在眼前飄落後,果露出的肌膚在微涼的空氣中,微微戰栗的感覺。
然後,一隻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晦暗的光線下,帶著他的氣息的滾燙呼吸吹拂在臉上,彷彿火焰巡梭過自己的領地,一雙同樣燃燒著火焰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她,一瞬不瞬的,好像要在這一刻將她的身體焚燒殆儘,隻剩下她的靈魂。
這樣,兩個人的靈魂,才能赤誠相對。
才能明白,她在想什麼。
宇文曄道:“如意。”
“……嗯?”
商如意睜大眼睛,眼瞳中映出的,是那雙近在咫尺,深邃得幾乎能吸走她注意力的雙眼,幾乎是直覺的,她的雙手撐在他的胸前,但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了抗拒的意思,十指微扣,彷彿乖乖的攀附在他的肩膀上,那幅任由他擺弄的樣子,令他眼中的火焰更甚了幾分。
他又道:“商如意!”
“……”
這一刻,商如意已經無法回答。
他的嘴唇,幾乎已經貼到了她的唇瓣上,哪怕唇瓣的一點顫抖,都會觸碰到一起。
她隻能小心翼翼的望著他,更望著他漆黑眼瞳中映照出的,毫無抵抗能力,隻能任他魚肉的自己。兩個人呼吸交織,心跳相契,明明一切都交融到了一起,可在宇文曄的眼中,那熊熊燃燒的火焰裡,卻還是有一點說不出的,彷彿自己在煎熬著自己的冰冷針刺,紮在他的心口。
如同報複一般的,他一低頭,用力的咬住了她的唇——
“唔!”
一聲細弱的低吟立刻從她的鼻息深處傳來,像是痛得厲害,商如意下意識的掙紮了起來,可她細弱的身子在那具如山一般的身軀下,即便掙紮,也隻像是嬌弱的迎合,隻有緊扣的指尖不自覺的,用力掐住他的肩膀,指甲生生的紮進了他的肌膚裡。
但那一點痛,隻有讓他更興奮罷了。
這一刻,宇文曄不再顧忌,所有的憤怒和慾望,如同開閘的洪水,頃刻間全部傾斜到了她的身上,商如意隻感到自己跌入了一處噴發的火山口,滾滾岩漿將她包圍,更融入了她的身體裡,如同海潮一般,一湧一湧,將她從裡到外,燃燒至無以複加。
好燙……
好痛……
可是,為什麼,又——
她說不出來,宇文曄近乎狂暴的親吻根本不允許她開口,甚至不允許她呼吸,所有的眼淚和呻吟,呼吸和心跳,隻能在他的操縱下進行。
她忘了順從,也忘了反抗,在如同折磨,又彷彿置身縹緲,連靈魂都戰栗起來的瞬間,卻仍舊不忘,用力的抱緊了身上的人。
那是她在這片亂世,也是在心靈的洪荒之境裡,唯一的依靠。
她哽嚥著,輕聲道:“鳳臣——”
聽到這兩個字,宇文曄的身子一震,那雙幾乎被燒得發紅的眼睛裡驀地閃過了一點清明的光;而就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很輕,輕得彷彿隻是夜風吹過的聲音——
“二公子,宮裡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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