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昨天宇文曄說,長樂坊內,應該是有三個醫官的。
但商如意也沒有多問,隻跟他們寒暄了幾句,那吳患之也十分客氣的道:“我等剛剛知道今日少夫人要來長樂坊,有失遠迎。”
商如意搖了搖頭:“言重了。”
說著,她又看了看周圍,問道:“吳大人,今日情況如何?”
吳患之道:“聽說,西城又有幾個坊市發現了病患,大將軍已經派人去拿了。城外今天一大早又送進來了二十一個病患。”
“那坊中的情況呢?”
“唉,昨夜又有十七名病患不治過世了。”
“……哦。”
商如意的眉心微微的蹙了一下。
其實,隻要瘟疫一散佈開,死人就是很正常的事,可一聽說又死了十七個,她的心裡還是不由得發苦。
這,才隻是第二天。
又走了幾條街,情況都差不多如此,每條街上都有從城中各大醫館找來的大夫,有些在幫著看診,有些則拿著裹了艾草等藥物的綿紙筒點燃了四處燎熏,而那些病人們一個個癱在地上,不斷的哀嚎呻吟,令整個坊市都充滿了頹敗的氣息。
明明知道自己是來幫忙的,可這個時候,連商如意自己都快被這種氣息所染,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無助了。
不過,現在還不到無助的時候,商如意下意識的想要深吸一口氣,倒是立刻停下了,隻轉頭對著那吳患之道:“吳大人,這一次的事,就勞煩諸位多多費心。其他事,請你們不要放在心上,能多救一個是一個。”
那吳患之和身後的兩個醫正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了一絲訝異的神情。
宇文淵那天在太極殿外說的話,别說他們知道,如今隻怕大半個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不僅知道,誰又聽不出這話中的深意呢?
這一次的瘟疫之治,就是一場未來的太子之爭!
可眼下,商如意卻讓他們不要把“其他事”放在心上,顯然就是讓他們以救人為重。
難道,宇文二公子和這位少夫人,竟不去爭了?
所以,才任人在坊內——亂搞?
幾人雖詫異,但既然商如意已經發話了,他們也不好多說,都答應了下來。而那吳患之遲疑了片刻,便說道:“既然少夫人這麼說,那有些話,本官不知當講——”
這時,商如意又往周圍看了一眼,道:“這幾條街上的,就是所有的病患了嗎?”
吳患之停了下來。
感覺到他的目光似在閃爍,商如意立刻感覺到什麼:“不是?”
吳患之又遲疑了一下,才道:“還有一些,在那邊的馬棚裡。”
“馬棚?”
商如意一聽,眉頭就擰了起來,讓人露宿戶外已經非常難受了,怎麼還能把病人放到馬棚裡?
於是說道:“病人,怎麼能放到馬棚裡?!”
那吳患之苦道:“少夫人,我們人手也不夠,況且——這瘟疫不同其他病症,染病超過半個月的,幾乎已經病入骨髓,沒得救了;年老的病患,能救治的機率也微乎其微。”
另外兩個醫正也附和道:“我們這麼做,也是為這裡的病人著想而已。”
“是啊,我們隻是想多救人。”
聽見他們這麼說,商如意也說不出話來,隻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那,勞煩帶我去看看。”
那吳患之便讓兩個醫正去做事,自己帶著她坊內走去。
穿過幾條長街,又過了一條甬道,已經快要靠近城牆了,前方燎熏的霧氣更重,而濃烈的藥味中,還夾雜著一點說不出的惡臭,哪怕眾人蒙著面紗都被熏得大皺眉頭,圖舍兒更是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這味道,商如意倒也並不陌生。
之前在太原軍營內,也是這樣的味道,熏得圖舍兒險些昏了過去,沒想到這麼久過去了,她還是不長進。商如意苦笑了一聲,便道:“算了舍兒,你就留在外面,别去了。”
圖舍兒一聽,急忙抹了抹嘴:“我沒事,我要跟著小——嗚哇!”
但話沒說完,又是一陣乾嘔,臥雪急忙扶著她拍她的背,商如意歎了口氣道:“你這樣過去,萬一真的吐出來,反倒給人添麻煩。”
“啊……”
“留在外面幫忙也是一樣的。長樂坊的,都是病人。”
聽見她這麼說,自己也實在不爭氣,圖舍兒隻能委委屈屈的留下,去幫著另一邊的大夫照看病患了,而商如意則帶著臥雪跟著吳患之繼續往前走。
腳下這條甬道走到儘頭,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前方是一處寬大的空地,但滿地泥濘,甚至混雜著沒打掃乾淨的馬糞馬尿,惡臭無比,空地的對面便是城牆腳下,整齊的搭建著好幾排高大的馬棚,馬匹早被帶走,一些病人就被搬到了那裡,還有一些,則隻能儘量遠離堆積著馬糞泥濘的地方,靠在勉強能遮風擋雨的屋簷下。
而他們,甚至連草蓆都沒有。
這些人的病情顯然比外面的人更加嚴重,有些已經陷入昏迷,有些清醒的,也像是一條條被掏空了的破麻袋,軟綿綿的躺在地上,看著有人走進來,灰白的眼睛眨也不眨,早就失去了生機。
空氣裡不僅滿是惡臭,更滿是沉沉的死氣。
見此情形,吳患之歎了口氣,道:“除了之前已經——,這裡的病患,就是最早染上瘟疫的,拖到如今,實在是已經病入膏肓,難以治癒。”
“……”
“少夫人,我們是要治病,但也得救命。”
“……”
“這裡的人病得那麼重,哪怕外面分發湯藥,他們也都喝不下去了,更何況——”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閃爍,跟剛剛那預言又被商如意打斷時的口吻一樣,遲疑中又帶著一點不安的道:“還沒錢。”
“……”
商如意的眉心微微一挑。
但她仍然沒說話,隻定定的看著眼前這淒涼的場景。
就在這時,一個清瘦的身影突然闖入視線。
隻見一個穿著一身灰綠色長袍,袖子束得很緊,面上也蒙著面紗的人,正拿了一碗藥走到屋簷下,扶起一個病人要給人喂下,可那病人顯然已經沒辦法正常服藥,剛喂進去一口就劇烈的咳嗽起來,這一咳,湯藥直接噴了那人一身。
商如意看得心中一緊。
可那人卻並不生氣,隻伸手抹了抹袍子,柔聲道:“别急,慢慢喝。”
那聲音——竟是個女子!
商如意睜大雙眼,看著她耐心的一點一點將湯藥給病人喂下,那病人不住的顫抖咳嗽,湯藥混著口涎都流到她手上,她也毫不在意;而再看她那一身的衣袍,分明就是太醫署醫正的袍子,隻是與剛剛另外兩個男子的衣袍有些許不同罷了!
這竟是個,女醫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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