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向商如意的時候,神色比之前緩和了不少。
他道:“過來,幫我梳頭。”
一聽這話,就知道是沒生氣了,商如意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心裡還是很高興的,便走過去拿起梳子,剛為他梳了兩下,就感覺不對,急忙伸手往他胳膊上摸了一把。
“你身上怎麼這麼涼啊?”
他的周身都散發著一股涼意,而不是沐浴完了之後該有的熱氣。
宇文曄又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一旁跟著服侍的長菀輕聲道:“二公子剛剛沐浴的時候,加了好多冷水。一桶水都是涼的。”
“什麼?”
商如意一驚,立刻道:“你這是乾什麼呀?”
宇文曄隻瞪了長菀一眼,又看了看商如意,輕咳了一聲,道:“我熱。”
“熱也不能這樣,很容易著涼的。”
“我知道了。”
宇文曄擺擺手,似乎是不想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道:“快給我梳頭。”
“……”
别看他平時成熟又穩重,還是剛剛從扶風大勝歸來的輔國大將軍,可這個時候,卻透著一點彷彿幼稚的孩子氣,商如意也有些無奈,隻能遞了個眼色讓長菀去沏了杯熱茶送過來,繼續給宇文曄梳理他有些濕漉漉的長髮。
而宇文曄,拿起茶杯來喝了一口,氣息倒是更順暢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剛剛是無理取鬨,也更明白,像自己這樣的人,不該被無謂的情緒所控製,所以,幾乎滿滿的一桶涼水,總算把心頭那一點莫名的邪火壓了下去,再看向銅鏡中映著的身後那纖細溫婉的身影時,心情也平靜了下來。
他有些舒服的半眯上雙眼,任由那雙小手在自己的身後忙碌著。
不一會兒,頭髮梳好了。
雖然已經回家休息了,但畢竟盛國公還沒回家,過一會兒等他回來還要去拜見,自然不能太衣冠不整。所以商如意還是整整齊齊的為他束髮戴冠,剛做完這一切,下人就來傳話。
國公已經回府了。
於是,兩人正了正衣冠,立刻前往了已經擺好了為他二人接風洗塵的宴席的膳廳。
一進門,就看到盛國公宇文淵坐在正位上,正側身,滿臉嚴肅的對著一旁的宇文愆說著什麼,抬頭看到兩人進來,那張黝黑又充滿威嚴感的臉上立刻浮起了笑容。
“曄兒,如意!你們回來了!”
商如意急忙跟著宇文曄一道上前,向他叩拜行禮。
宇文淵立刻擺手示意他們起身,笑嗬嗬的說道:“在家裡,不必這樣,趕緊起來,快坐下。”
“多謝父親。”
說完,宇文曄便站起身來,帶著商如意坐到了另一邊。
等他二人坐定,宇文淵還笑嗬嗬的又上下打量了他們二人一番,然後說道:“戰報,我半個月前就看過了。這一仗,你們贏得漂亮。”
“……”
“尤其是如意,”
聽到這話,商如意又有些震愕的抬頭看了宇文淵,又看向宇文曄,卻聽見宇文淵笑道:“我時常向人誇讚我這對佳兒佳婦都能文能武,人家還隻信一半,如今扶風一戰下來,看他們還信不信。”
“……”
“如意啊,扶風這一仗,你打出的可不僅僅是我們宇文家的威風,也打出了當年驃騎將軍的威風。”
“……!”
商如意有些詫異的看著自己的這位公公。
而宇文淵似乎絲毫不介意將此戰中的功勞和榮耀分給自己的兒媳,甚至是自己亡故的老友,還笑眯眯的說道:“以前,我們在定川軍鎮的時候,你爹跟那些擅長衝鋒陷陣的猛將就不同,他擅長因地製宜,隨機應變,以弱勝強。”
“……”
“那個時候,大家都說他是——笨人打巧仗。”
“……”
“但恰恰,他幾場巧仗打下來,才為文皇帝鞏固了這片疆域啊。”
說到這裡,他似有些感慨,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裡在此刻竟也浮起了幾分惋惜和淚意,再看向商如意的時候,眼神中的慈愛也更深了幾分,道:“如今有伱,我那故友哪怕在九泉之下,也當欣慰了。”
“……”
商如意這個時候也有些紅了眼,說不出話來。
其實,對於亡父,她已經平複了心中的悲痛,此刻再提起時,也隻有感懷而沒有難過,但讓她有些意外的是,宇文淵這番話不僅是不介意自己的兒媳上陣,而且不吝於將如今的榮耀和功勞歸功於自己這樣一個女子,更歸功於曾經的故友。
這樣的胸懷,常人實難企及!
雖然早就知道他胸襟開闊——否則,也不可能有那樣的未來,可這樣的心胸,還是讓商如意有些意外。
但她還是壓下心中那一點感慨,輕聲道:“爹讚繆了。”
“唉,”
宇文淵大手一揮,道:“人,太妄自菲薄,也不是好事。”
商如意也明白,他畢竟出身行伍,雖宦海沉浮多年,但心中終究還是有幾分屬於武人的率直乾脆,尤其是在家裡,更不想弄外面那些彎彎繞繞。
於是立刻道:“多謝爹。”
宇文淵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看向宇文曄,含笑的眼神中倒是更添了幾分複雜的情緒,一時像是讚賞,一時又像是心疼,畢竟這一次,宇文曄的出征所經曆的,跟之前的任何一次出征不同,不僅患病,而且還是瘟疫那種重病,更在病重期間遭人暗算,險些殞命。
最後,宇文淵道:“你現在——”
宇文曄立刻道:“父親放心,我的身體已經沒事了。”
宇文淵似乎有些不太滿意他又打斷自己說話,但到底還是為他痊癒,且大勝歸來而歡喜,便壓下了那一點不悅,隻點點頭道:“這樣就好。”
“……”
“我也聽你大哥回來說了那邊的事,這一次,也虧得如意跟著。”
“……”
“那個馬旭,如今已經下了獄,大理寺的人還在審著。這個人的嘴很硬,說什麼都不交代,隻把一切都推到已經死了的那個宋煜身上。但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撬不開的嘴!”
“……”
“你放心,不論如何,爹都不會放過想要害你的人!”
說到這裡,宇文淵的臉色更陰沉了幾分,甚至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殺意。
他原本就形容凶悍,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魄來,平日裡在家中都儘量讓自己平和,但事涉親子的安危,他自然是要發狠的。
可是——商如意也明白,哪怕再是發狠,撬開了馬旭的嘴,用處也不大。
因為,馬旭知道的就不多,否則,對方也不會任他活下來。
但這個時候,也不好多說什麼,宇文曄隻輕聲道:“是。”
當他們說話間,慧姨已經帶著人上來送了酒。
這一次送來的隻是普通的酒。
商如意的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蹙——之前世子回府,她就拿出了珍藏的九醞春,還口口聲聲要應什麼喜事,可今天,是宇文曄從扶風大獲全勝歸來,不僅險些進不了門,更是連酒都是普通的酒。
商如意一時間有些慍怒。
她剛想要說什麼,可還沒開口,就聽見宇文淵說道:“對了,聽說宮中傳出訊息來,讓你今日進宮領賞的,你怎麼沒去啊?”
商如意立刻轉頭看了宇文曄一眼。
隻見宇文曄不動聲色的道:“我是從兵部直接回來,並沒收到宮中的訊息。父親既然這麼說,明日我再進宮領賞便是。”
宇文淵道:“不管怎麼樣,對宮中的事,你不可怠慢。”
“是。”
說話間,各人面前的酒杯中已經斟滿了美酒,宇文淵這才又露出笑容,道:“來,先喝了這一杯,曄兒此戰大勝,還斬殺了薛獻那個大麻煩,不僅為我朝解決了肘腋之患,也使我宇文家威名遠播,聲震四海。你,是個好樣的!”
宇文曄道:“多謝父親。”
雖然心中還有些隱隱的不忿,可有了宇文淵的這番話,商如意也不好打斷他,隻能作罷,便同眾人一道,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接著,宇文愆也敬了宇文曄一杯。
一時間倒是觥籌交錯,你來我往,雖然沒有什麼熱鬨的氣氛,但席間也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派和諧的景象,商如意心中那一點淡淡的不悅,終究還是被這樣的氣氛壓了下去。
不過,酒過三巡,宇文曄卻又抬頭道:“父親,剛剛我們進來的時候,看見你好像在跟大哥說什麼。是出了什麼事嗎?”
“……”
說起這個,宇文淵的臉色頓時沉了一下。
一旁的商如意心裡也咯噔了一聲。
她記得剛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宇文淵的臉色嚴肅,說的顯然不是什麼閒話,而且——他今天上朝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一般來說,朝會不會超過中午,而他今天卻一直留到了傍晚時分才回家,顯然是有什麼大事要處理的。
不知道是什麼事?
隻見宇文淵眉頭慢慢的蹙了起來,放下手中的酒杯,沉沉道:“今天朝會上,太史令魏文卓稟報了一件事。”
太史令,魏文卓?
今天之內,已經是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宇文曄和商如意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
宇文曄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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