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鶴軒心底對於這種無論做錯了什麼事,都會有父母幫忙和袒護的感覺,其實是有一絲羨慕的。
至少這可以證明,父母是愛秦鶴棟的。
而他,明明年紀更小,卻是那個被要求大度一些原諒對方的人。
秦夫人不瞭解秦鶴軒的想法,隻以為他還是在為上午的事兒生氣,覺得懲罰力度不夠,又道:“你爹今天對鶴棟說了很多重話,你大哥羞愧得很,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所以才……”
“都是小事,娘也說了,我們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都還連著筋,我怎麼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記仇呢!”
秦夫人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是卻又說不出來。
畢竟秦鶴軒已經十分大度的表示自己不介意了,她還能說什麼?
但是屋裡的氣氛卻始終十分尷尬,就怎麼結束是不是也顯得太過突兀了?
秦夫人便想再聊幾句什麼緩和一下關係。
但是卻發現,除了日常的起居坐臥
她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跟兒子聊什麼,甚至都不知道先生都安排了什麼功課。
秦夫人不得不再次將話題扯回到今天趕集上面。
而且為了讓兒子開心,還故意聊起了晴天,希望藉此可以讓兒子的心情有所好轉。
“晴天在集市上玩的很開心吧?”
一提到晴天,秦鶴軒的臉色的確有所好轉,甚至連面部的輪廓都跟著柔和下來。
“她玩得可開心了,隻是看上什麼都不肯買,我給她拿錢都不乾。”
一說起晴天,秦鶴軒的臉上不自覺掛上了微笑。
秦夫人看著,心裡酸溜溜的。
她身為親孃,如今想看兒子展顏,居然還要靠著這樣的小手段。
但該說不說,這一招是真的好使啊!
秦夫人順著秦鶴軒的話誇獎道:“晴天雖然年紀小,但是又懂事又有規矩,也是十分難得的了,可見葉家人是懂得教孩子的。”
秦鶴軒卻說:“哪個孩子生下來就是又懂事又守規矩的。
“若非需要看人眼色小心的過日子,又怎麼會小小年紀就懂得察言觀色。
“晴天以前吃過太多的苦,她能長成現在這般模樣,全都靠她自己生性善良,不是任何其他人的功勞。”
秦夫人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句誇獎,居然引齣兒子這麼多話。
而這些話看似是在說晴天,實則又怎麼不是在說他自己呢!
小孩子其實都是機靈鬼,他們能夠敏銳地察覺到照顧者的性格,然後一步步試探著他們的底線。
隻有深知自己被無條件的愛著的孩子,才不用去考慮其他,隻需要讓自己開心就夠了。
秦夫人隻覺得一陣心酸。
但是母子間缺失的這九年時間的溝壑,又怎麼可能是說幾句話、做幾身兒衣裳就能填平的呢!
秦夫人又想起之前薑嬤嬤從穆錚那邊打聽到的訊息。
感覺自己越發能夠體會兒子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和寵愛晴天了。
他一定很希望當年那個被父母安置在外祖家沒有人疼愛、受了許多委屈的小鶴軒身邊,也有一個人可以為他做這些事就好了吧?
想到這裡,秦夫人原本準備好的第二個話題,突然間就有些張不開口了。
秦鶴軒見秦夫人先是面露瞭然,緊接著又有些苦惱和欲言又止,便主動開口詢問:“母親可是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兒子。”
葉老大來到灶間,跟葉大嫂商量道:“今天晌午族長留下來吃飯,娘又讓我去請堂姑一家,再加上薑嬤嬤也不少客人了。
“可咱家現在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總不能還讓人圍著板車吃飯吧?”
“你帶著晴天去找左鄰右舍問問,說說好話,看能不能借兩張桌子先用一用。”葉大嫂隻能這樣給他出主意道。
“行,我過去看看。”葉老大抱著女兒出門,身後立刻跟上了五個小尾巴。
但是接連敲了兩家鄰居的門,家裡竟然都沒人應門。
葉老大正納悶兒呢,就見一位老大爺正步履匆匆地往河邊方向走。
他定睛一看,正是之前提醒自己去找村長的那位。
葉老大三步並做兩步追上去問:“大爺,今天村子裡可有什麼事兒?怎麼我家左鄰右舍都沒人在家啊?”
老大爺一聽他問,立刻痛心疾首地拍著大腿道:“哎呀,出大事了!
“村裡的打穀機讓人給用壞了!”
“哎呀,沒時間跟你說了,我得趕緊過去看看!”
葉老大一聽也顧不得借桌子了,趕緊往河邊走。
還不等他走到打穀場,就已經聽到前面吵吵嚷嚷的聲音。
村長也急得很,為這件事已經去上頭跑了好幾次了。
但是最近眼瞅要秋收,各地事情忙得很,縣衙裡那幾個差役根本不夠用。
榕溪村地處偏僻,又沒錢打點,秋收前能不能輪到都不好說。
可是這些事兒,他自己心裡清楚,卻不方便對村裡人說。
若是有人心術不正,添油加醋地傳出去,自己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葉東魁聞言站出來道:“村長,這有什麼可想的,找老三來修啊!”
村長自然也想找葉老三,但是剛讓人修完水車又修打穀機,尤其人家老葉家今年根本用不著秋收,他也實在不好意思再去開這個口。
可他之所以把村裡人都集中到打穀場說這件事兒,其實也是存了一點這樣心思的。
但凡村裡有人說找葉老三幫忙,正好就免得他去張這個嘴了。
葉老大剛抱著晴天走過來,就正好聽到這句話,腳步登時一頓。
但是現在想轉身就走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被村長一把抓住道:“哎呀,東魁哥,你看看,多巧啊,老大正好過來。
“快,你來跟他說說。”
他把葉老大推到葉東魁面前,又衝其他人擺手道:“行了,你們也都别圍在這邊了,趕緊回去做飯吧!”
葉東魁卻把手一背,把臉一板道:“别跟我套近乎,我可是來當監工的!”
村長笑著打圓場道:“監工也得吃飯不是,我也要過去吃飯,不如您也去幫著添添喜氣兒?”
葉老大也趕緊邀請道:“是啊,東魁叔,我媳婦做飯挺好吃的,您去嚐嚐。”
晴天一聽說她娘,立刻跟著誇道:“我娘做飯最好吃了!”
葉東魁抬頭看看晴天,見她笑眯眯地看著自己,一臉十分討喜的模樣,到了嘴邊的拒絕便嚥了回去。
“嚐嚐就嚐嚐!”葉東魁揹著手往回走,“不過若是想用一頓飯就賄賂我,那可絕對沒門兒!”
“村長,來我家吃飯沒問題,不過您能不能幫著借兩張桌子用用啊?”葉老大問。
“這有啥難的,從我家搬一張,再從東魁哥家搬一張不就夠了。”
第二天一早,還不等葉老四出去找活乾,葉東明就先帶著媳婦韓春玲登門了,談給葉老爺子安葬的事兒。
“我已經查過族譜,也找人算好了日子,就在三天後。
“今天過來,就是要跟你們講一下該注意的地方。”
葉老太太見葉東明跟葉老大在堂屋說話,便出去找了葉大嫂道:“晌午多做幾個菜,留族長兩口子在家裡吃個飯再走。”
“行,娘,放心吧,我知道了。”葉大嫂挽起袖子開始為午飯做準備。
堂屋裡,葉東明跟葉老大已經將葉老爺子葬入祖墳的事兒聊得差不多了。
葉東明便聞到外面飄進來一股香味,抽抽鼻子,肚子便不受控製地發出了咕嚕聲。
他早晨出門太早,這會兒早就餓了。
葉老大見狀起身道:“族長,您先坐會兒,我出去看看飯做的咋樣了。”
他一出門,屋裡便隻剩下葉東明兩口子了。
韓春玲看著葉家屋裡的擺設,皺眉道:“老爺,這種鄉下地方,什麼都沒有,您何苦非要留下吃飯。
“等會兒該不會給咱們喝苞米麪粥吧?”
“你懂個屁!”葉東明道,“吃什麼重要麼?重要的是他家跟秦家認識!
“别說是苞米麪粥了,就算一會兒讓你喝刷鍋水,你也得給我喝得高高興興的,聽見麼?”
“知道了。”韓春玲一臉糾結地答應道。
不多時,葉大嫂就把菜端上來擺了一桌子。
葉老太太還道:“族長,都是家常菜,您别嫌棄。”
“這麼好的菜,還有啥嫌棄的。”葉東明這會兒也不急著走了,第一筷子就先夾了一片肉。
葉大嫂立刻遞過來一碗蒜汁道:“族長,您蘸這個吃。”
葉東明將肉放入蒜汁裡滾了一圈,然後送入口中,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這是什麼肉啊?”葉東明品了半晌愣是沒吃出來是什麼肉,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這是梅花鹿肉。”葉老太太笑著說,“老大從山上打回來的,老大媳婦鹵的腱子肉,拿來下酒是最好不過了。
“老大,你們兄弟四個,陪族長好好喝幾杯。”
這酒是之前在天津衛集市上買的,準備給葉東林一家當見面禮的。
如今卻早已物是人非。
葉東明開始還推辭,但是酒香卻一個勁兒地往他鼻子裡鑽,手一鬆就被葉老大塞進來一個酒盅。
“好酒啊!”葉東明聞了一鼻子就忍不住誇道,嚐了一口就更放不下了。
這麼好的酒,就算他是族長,也不是天天能喝到的。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悄悄打量起葉家人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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