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轅上趕騾子車的葉老大道:“王二嫂,是來我家的。”
“哎喲,葉老大回來了啊!”王二孃子一看是葉家人,態度立刻就變得微妙起來,“你們出去一趟,這是發達了啊?又是馬車又是騾子車的?”
“二嫂說笑了,馬車是人家自己的,騾子車是找人借的。”
王二孃子聞言還是不死心,繼續打聽道:“那前頭車裡坐著的是?”
葉老大一下子被問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說朋友肯定不合適,若說是秦家小少爺,也不知道會不會給秦鶴軒添麻煩。
他猶豫了一下道:“是一位我們進京路上認識的老先生,今天碰巧在縣城遇見,便帶著他的學生來家裡看看。”
殊不知他這樣的反應被王二孃子看在眼裡,登時就覺得他一定有所隱瞞。
不過王二孃子沒有繼續追問,反倒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道:“你們這一走這麼多天,也不關心一下家裡,趕緊回去看看看吧!”
葉老大聽著她這話不太對勁,擔心家裡出事,不再跟他寒暄,趕緊趕著車往家走。
看著馬車和騾子車都直奔葉家而去,她便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說要回家,扭身就鑽進了村長王廣平的家裡。
最近秋收剛剛結束,該上交的糧食也都交完了,家家都沒有什麼活兒了。
而在這次秋收中,村裡除了劉寡婦家,其他人家的莊稼都搶收成功,幾乎沒有造成什麼損失。
之前縣衙的人來收糧的時候不但對他大加褒獎,還說要向周圍村鎮宣傳他領導有方的事蹟。
村裡如今有些人家在張羅婚嫁,有的則乾脆出去找事情賺錢。
王廣平家裡不缺錢,自然不用出去奔波,晌午剛被請去吃了一頓喜酒,回來睡了一覺剛醒,渾身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舒服勁兒。
所以見媳婦將王二孃子迎進來的時候,他還笑著打了個招呼。
“過來玩兒啊!”
王二孃子卻道:“哎呦,村長,我就是來找您的!”
“怎麼了?”王廣平坐下問,“出什麼事了,你慢慢說。”
“剛才我看見葉老大坐著騾子車,帶著個坐馬車的人來村裡,直奔他家而去了。”
“這怎麼了?”王廣平不解地問,心裡卻已經開始盤算,是不是秦府又來人了?
之前薑嬤嬤來坐的可是騾子車,難不成今天來的人比她的身份地位還高?
王二孃子則突然提高音量道:“我剛才問他馬車裡坐的是什麼人,他那模樣,一看就是在跟我扯謊。
“您說說,若真是家裡來了親戚朋友,用得著藏著掖著麼?他肯定是有什麼貓膩!”
王廣平皺眉,之前的好心情都被王二孃子攪合得所剩無幾了。
“那你是什麼意思?”
“村長,您得趕緊去看看啊!”王二孃子嚷嚷道,“他們一家人都是從關外回來的,也不知根知底,誰知道他會不會帶回來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别回頭對咱們村裡不利啊!”
雖然對王二孃子不怎麼耐放,但是最後這話卻讓她說著了,王廣平還真打算去看一下。
若真是秦府的人,自己也好上去混個臉熟不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去看看。”
王廣平三言兩語打發了王二孃子,自己回房換了件衣裳,好生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出門前想了一下,又去灶間提了一條鹹肉,然後往葉家去了。
魏先生和秦鶴軒到了葉家之後,葉老太太沒有出來,葉老四兩口子屋裡也沒動靜,隻有葉老二和葉二嫂帶著孩子們出來打了招呼。
葉老二更是直接道:“秦小少爺,魏先生,我家老太太這幾日身體不適不便出來迎接,還望見諒,你們先請進西屋休息。”
葉老大一聽這話就皺起眉頭,看著秦鶴軒和魏先生進了西屋之後才將葉老二一把拉到旁邊問:“出什麼事了?”
“唉,娘讓老四媳婦給氣病了,這幾天就說渾身難受,躺在炕上起不來身呢!”
“……”葉老大一聽,也顧不得别的,趕緊先進東屋去看葉老太太。
進屋就見葉老太太躺在炕上,眉頭擰成一個疙瘩,正掙紮著想要起身。
葉老大趕緊上前一把扶住葉老太太道:“娘,您現在咋樣?哪兒難受啊?你要什麼叫人給你拿,小心别摔著。”
“家裡來客人了,我得出去打個招呼啊!”
“娘,您都病了還想這些做什麼,魏先生和秦小少爺不會怪罪的。”
看著葉老太太一臉病容,葉老大生氣地道:“老二,娘都病成這樣了,你咋也不知道去城裡給我們送個信?
“如果我們今天不回來,你是不是還要繼續瞞著我們啊?”
“老大,你别怪老二,是我不讓他告訴你們的。
“我沒啥事兒,就是跟老四媳婦生了點氣,養幾天就好了。”
“老四人呢?”葉老大一肚子氣地問。
“上山去了。”葉老二歎了口氣道,“為了這件事跟他媳婦大吵了一架,如今天天早出晚歸地上山,回來就在西屋跟孩子們一起睡,自個兒屋都不回了。”
想到一進院看到外面掛著的一大串野兔野雞,想來應該都是葉老四打回來的。
葉老大忍不住歎了口氣,埋怨的話頓時說不出口了。
如今最難受的估計就是葉老四自己了,一邊是親孃,一邊是懷著孕的媳婦,他著實太難做了。
如今家裡有客人,葉老大也顧不得問老四媳婦到底都做了什麼,一邊拿出錢打發葉老二去買肉買菜,一邊翻箱倒櫃想要找點茶葉出來招待客人。
西屋這邊,魏先生坐下之後,看到葉昌瑞,便招呼他到自己身邊,詢問了幾句他的功課。
葉二嫂見狀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地聽著,直到看見魏先生點了點頭,這才猛地鬆了一口氣。
緊接著就聽魏先生道:“之前說讓你練字,可有聽話?拿來給我看看!”
葉二嫂趕緊道:“練了練了,自從您說過他之後,就每天都練呢,我去拿來給您看!”
她說完趕緊回房拿了一疊寫滿了字的紙過來。
紙都是最便宜的宣紙,甚至還帶著毛邊。
為了節約,每張紙上面都寫得層層疊疊,已經快要分辨不出來模樣了。
所以為何說窮人家的孩子難出頭,並非是沒有聰明孩子,大多都是卡在一個錢上面。
這年頭,讀書可不光是要出先生的束脩和三節兩壽的禮物。
筆墨紙硯甚至是書本,哪個不要花錢?
若是今後有了出息,就要到府城甚至是京城的大書院繼續讀書,那吃穿用度算下來,别說是種地的莊稼漢了,就連一些還算富裕的人家逗得勒緊褲腰帶才行。
所以說,尋常人家哪裡供得起孩子讀書。
之前在關外還好,隻有葉昌瑞一個人讀書。
如今來到榕溪村之後,不但物價跟著水漲船高,下面結果孩子也都到了該開蒙的歲數。
所以葉二嫂和葉三嫂才這麼著急想要賺錢。
每人家裡兩三個兒子,甭管是不是讀書的材料,做父母的也不能厚此薄彼,總得都送去上幾年學再說。
就算不指望他們能考取功名,怎麼也不能當個睜眼瞎啊!
秦鶴軒看到葉昌瑞練字的紙登時便皺眉道:“這紙也太差了。”
葉二嫂聞言頓時窘紅了臉。
這紙是她買的,想著孩子隻是練字,沒必要買太好的。
所以買的都是最次等的紙張,還都是裁紙剩下的部分,大小長短都不太一樣,還全是毛邊。
葉昌瑞不想讓葉二嫂為難,趕緊道:“我的字太差了,剛開始練,也不好意思用太好的紙,所以便讓我娘買的裁下來的紙邊兒。”
魏先生聞言替秦鶴軒解釋道:“練字用,買這些廢紙邊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大小不一也不是什麼問題。
“問題是這紙張質量太差,明顯是淘汰下來的殘次品。
“你看這邊,洇墨洇得厲害,寫完也看不出什麼筆鋒結構,對練字來說實在沒有什麼幫助。”
“啊,原來是這樣。”葉二嫂這才明白了秦鶴軒的意思,趕緊道,“那我下次給他買好點的紙。”
“的確不用買太好的,中等偏下價位的就行。”魏先生點頭道,“昌瑞當初在關外底子沒打好,要趁著如今年紀還小,趕緊把這字練出來,不然再過幾年,想改都難了。
“以後無論是去參加科舉還是走仕途,字都是一個人的臉面。
“一手狗爬的字拿出去,人家就先輕看你幾分,回去說不定還要嘲笑你。
“就你現在這一筆字,就算今後有幸能參加殿試,捲紙遞不到禦前就得被挑出去。”
葉昌瑞被說得滿臉通紅,深深地低下了頭。
好在魏先生也不是一味地打壓,最後還是勉勵了幾句道:“昌瑞,你天賦不錯,我讓你練字,也是為了你好,别因為這個耽誤了自己的前途,明白麼?”
“是,魏先生,我知道,我一定會好好練字的。”葉昌瑞連忙保證道。
這邊正說話呢,就聽大門被人扣響。
王廣平也不等院裡有所反應,直接就提著鹹肉走了進來。
“老大,我聽說你家來客人了,這個時辰村裡怕是買不到肉了,特意拎了點鹹肉過來給你們加個菜。”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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