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雷跟在他身後，手裡端著一個水盆。

“不好意思，蒸小米多浪費了一些時間。”

孟鈺原本是打算從鍋裡盛點兒晌午剩下的米飯，抓碎一點就可以直接餵了。

但是被石雷給攔住了。

原來因為葉大嫂和晴天在，所以這幾日家裡用的大米都是今年秋收後皇上賞賜下來的貢米。

就連岑老自己都隻有大年三十兒那天捨得拿出來吃了一頓。

如今因為葉大嫂和晴天，竟捨得頓頓都用貢米了。

也難怪晌午穆錚一碗接著一碗地吃飯，一旁岑老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不敢用剩飯，孟鈺隻好央求後廚的人幫他蒸了一些小米，所以才回來得這麼晚。

葉大嫂叫孟鈺去拿了兩個大盤子，將蒸熟的小米攤開放在上面，晾到溫度可以了才放在地上，招呼小雞小鴨過來吃食兒，石雷也默默將自己端過來的水盆放在一旁。

晴天捧著那個最弱小的雞崽兒不捨得放下，乾脆自己抓了一點小米在手裡，專門給它開小灶。

剛孵出來沒多久的小雞嘴巴還不太硬，加上這隻小雞力氣也比别的小雞更小，所以它的小嘴一點點啄在晴天的掌心上，非但不疼，還弄得晴天有些發癢。

孟鈺見晴天這麼關心這隻小雞，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我以後一定多關照它。”

石雷忍不住問：“把它跟别的雞放在一起你能認出來麼？”

“……”孟鈺一下子就被問住了。

雞長得都大差不差，就算這隻現在看起來比别的雞更弱一些，可誰能保證混在一起還能認得出來啊！

好在孟鈺機靈，跑出去很快拿了一盒印泥回來，在這隻小雞的腦門上點了個紅點兒。

“這就好了，肯定能認出來了。”

小雞吃過東西，似乎真的精神了一些。

晴天便將它放回地上，看著它跑回雞群中。

小雞腦門上的一點紅十分清晰，讓人能夠瞬間鎖定它的位置。

晴天扭頭對葉大嫂道：“娘，現在小雞跟我一樣都有個印記了，這樣一眼就能認出來了。”

葉大嫂伸手抱住晴天道：“你是孃的心肝寶貝，就算你腳底下沒有胎記，娘也能一眼就把你認出來。”

母女倆說完相視一笑。

孟鈺和石雷在旁邊隨便聽著也沒當回事。

餵過雞鴨之後，看著它們在暖房中十分自在，晴天也終於開始覺得睏倦了。

葉老大和葉大嫂帶著晴天回去睡午覺，石雷和孟鈺也關好門離開了暖房。

快到傍晚的時候，岑老的一聲怒吼讓整個兒岑府都抖了三抖。

“這是誰乾的！”

孟鈺和石雷聽到訊息都趕緊跑到後院暖房，進屋一看，岑老種在暖房中的菜，幾乎都被小雞小鴨們給禍害光了。

葉片全都被啄得千瘡百孔，還有些被踩倒在土裡，已經碎爛如泥。

眼瞅著岑老已經臉色鐵青、大口地喘著粗氣，石雷趕緊上前幫他順氣。

岑老好不容易把氣喘勻乎了才指著他倆問：“說，這是誰乾的好事兒！”

“咳——”孟鈺清了清嗓子。

岑老早就猜到了是他，抄起一旁澆菜的水舀子就要打。

孟鈺趕緊雙手抱頭蹲下身子，大喊：“都是晴天姑娘買的！”

聽到這話，岑老打人的手登時一頓。

孟鈺抓緊時間解釋道：“真的，晴天姑娘心地善良，怕這些小雞小鴨會被凍死，我就幫她都買下來了，說咱們家裡有暖房，可以養活它們。

“不信您看，那隻雞，腦門上有個紅點兒的，是晴天姑娘最喜歡的，剛才還抱在手裡親自餵它吃食兒呢！”

岑老聽了這話，半信半疑地抬頭看向石雷。

雖然石雷和孟鈺都是他最信任的人，早已經堪比家人。

但是比起平時經常愛耍寶的孟鈺，顯然石雷這個老實人的話才更可信。

孟鈺見狀頓時大聲叫屈：“老爺，我可從來都沒騙過您，您這是不相信我麼？”

石雷則是衝岑老點點頭，表示孟鈺說的都是實話。

岑老放下手裡的水舀子，扭頭看向剛才還恨不得全都捏死的小雞小鴨，點點頭道：“晴天小小年紀，這麼有善心著實難得。”

他說著又轉頭看向孟鈺道：“既然這些雞鴨是你做主買下來養在暖房的，那之後就都交給你照顧了。

“若是被你養死了，到時候你自己去跟晴天交代。

“你若是敢把晴天惹哭了，我到時候再一起收拾你！”

“放心，我早就想好了。”孟鈺笑嘻嘻地說，“養死了我就去買隻新的補上，隻要保持總數不變，晴天姑娘也看不出什麼來的。”

但是他自覺聰明的法子，卻惹得岑老和石雷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樣。

“怎麼了？”孟鈺不解地撓撓後腦勺，“我這主意不好麼？”

“小雞小鴨是會長大的。”岑老語氣涼涼地說。

“而且長得很快……”石雷一臉同情地看向他，見他還是不太理解，隻得解釋道，“外面賣的都是剛孵出來的小雞小鴨，你買回來新的跟以前的大小不一，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孟鈺這下才慌了：“這可怎麼辦？我都跟晴天姑娘保證過了，一隻都不會死的……”

他絕望地看著滿地亂跑的雞鴨，這玩意兒看著就很脆弱的樣子，彷彿隻需摔個跟頭就能把自己的脖子摔斷。

一個都不死簡直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那你可要努力。”岑老說著便背起手往外走。

石雷又恢複了平日的沉默寡言，跟著岑老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隻留下孟鈺一個人看著滿地的雞鴨發愁。

“不行，我得找個懂行的人來。”孟鈺說完便關好門，在家裡到處問了一圈兒。

岑府一直以來隻有岑老這一個主子，所以家裡的下人並不算多。

加上孟鈺和石雷都不到十個人，除了後廚的兩個人是岑老自己挑選調教的，其他人都是皇上賞賜的，竟沒有一個會養雞的。

“挑雞、殺雞、做雞我都會，養雞這事兒你可真是難為我了。”

“我以前在宮裡，隻見過主子娘娘們養貓兒養狗的，養雞養鴨的還真沒見過。

“哦，對了，還有養鳥的，是不是跟雞鴨差不多？”

“莊子上不是有人專門養雞養鴨麼，要不你把雞鴨都送過去，讓他們一起養著不就得了。”

孟鈺問了一圈兒，竟沒有一個人懂行的。

“不行，我得去找個懂行的人。”孟鈺說罷便起身出門直奔城北。

城北那一帶是窮人聚集的地方，有京城本地人，但是更多的是外地來討生活的人。

無論你想找乾什麼活兒的，在那邊基本都能找到。

孟鈺到達城北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暗了。

衚衕口都沒有多少人了。

畢竟大部分人都是一大早過來找小工的，都到了這個時候，能找到的早就找到了，找不到的基本也都散了回家了。

孟鈺有些不死心地在附近轉悠，突然有人主動跟他搭話道：“這位小哥兒，你可是要找人乾活兒啊？

“你看我行不行？我什麼粗活重活都能乾，洗衣做飯、縫縫補補也都行，地裡的活兒也能乾……”

孟鈺循聲看過去，隻見一個穿得灰撲撲的老婦人站在牆角處。

因為傍晚光線昏暗，她穿得又跟泥牆顏色接近，若非她自己主動開口，孟鈺還真沒看到這兒還有個人。

好巧不巧，開口跟孟鈺打招呼的，正是之前被葉老大送過來的郭老太太。

晌午葉老大把他們一家人放下就走了。

郭家人先是茫然了一陣兒，然後就開始琢磨該如何生存下去。

葉老大臨走前說了，這裡有很多住的地方可以按天兒結算房錢。

但是無論按月還是按天兒，那也得兜裡有錢才行。

郭老漢進去打聽了一圈兒，最後找到一家最便宜的屋子，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銅板，付了兩天的房費，總算給全家人找到了一個暫時的容身之所。

安頓好兒子和兩個孫子之後，老兩口就不敢耽擱地出來找活兒乾了。

畢竟身上的錢已經都花光了，一家人晌午都沒吃飯，全靠在葉家吃的早飯撐著呢！

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葉家送的糧食哪怕再節約，也總有吃光的一天，必須要趕緊賺錢才行。

郭老漢雖然也不強壯，但是他要的工錢少，所以很快就被人挑走乾活去了。

郭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體瘦弱，又沒什麼一技之長，所以從晌午蹲到這會兒，都一直無人問津。

太陽下山之後，外面就越發冷起來了。

就在郭老太太準備回去的時候，便看到孟鈺來了，在周圍轉悠了好幾圈。

眼看著他好幾次從自己面前經過，郭老太太終於鼓起勇氣主動開口詢問他要不要找人乾活。

郭老太太開口之前就做好了會被拒絕的準備，說完就低下頭，看都不看多看他一眼，生怕把京城人惹惱了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誰知卻聽孟鈺問了一句：“大嬸兒，你會養雞鴨麼？就是從剛孵出來那麼大開始養？”

啥？

郭老太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城裡人果然就是跟鄉下人不一樣，難道還會有人專門請人去養雞養鴨？

見郭老太太眼神發直，孟鈺隻得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郭老太太這回終於反應過來了，趕緊道：“會，那我可太會了！

“以前在我們村裡，我可是養雞的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