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岑老沉重的心情不一樣,葉大嫂此時卻覺得輕鬆了不少。
她以為自己抽到這個菜是岑老故意安排的,一來說明岑老對自己十分信任,二來她之前在家做過一次,已經清楚了大概流程,事後也自己總結了一些經驗教訓,她覺得這次自己肯定能做得更好。
所有人都抽簽完畢之後,便有人將每個人需要用的食材端了上來。
烤乳豬需要的時間有點長,所以葉大嫂絲毫不敢耽擱,拿到東西就趕緊開始處理乳豬。
岑老心裡紮下了有人要針對葉大嫂這根刺之後,哪裡還待得住。
他藉著下來巡視眾人的機會,打算著重關注一下葉大嫂灶台附近的情況。
這個時候,大家基本上都在處理食材。
岑老一路走下來,便順手抽查了一下桌子上擺著的調料。
頭兩個還算正常,但是到了第三位錢雲飛面前的時候,岑老打開醬油罈子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酸味。
醬油為什麼會有酸味?
岑老拿起一根筷子,沾了一點嚐嚐,立刻皺眉,這醬油裡似乎被人加了醋。
雖然加的不多,但是已經破壞了醬油原本的味道。
加入到菜裡之後,經過烹飪,味道可能會變得更淡,尋常人都未必嘗得出出來。
但是對於岑老和萬子秋這樣對味覺、嗅覺都想要格外靈敏的禦廚來說,還是能一口嚐出不對勁的。
岑老把錢雲飛的醬油挪到一旁,又去檢查他的其他調料,沒有再發現其他的不對勁。
這下岑老又有些拿不準了,難道是下面的人佈置的時候粗心大意所以出了問題?
有了錢雲飛這裡的不對勁,剩下的部分岑老便開始認真檢查,一處都不放過了。
錢雲飛後面的兩個人一切正常,緊接著就到了葉大嫂面前。
岑老見葉大嫂抬頭看自己,道:“你做你的,我隨便看一看。”
“是!”葉大嫂趕緊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手裡的乳豬身上。
岑老將調料罐挨個兒打開檢查了一遍,臉瞬間就黑了個徹底。
若是說錢雲飛那邊醬油中混進去了陳醋還可能是做事的人粗心大意的話,葉大嫂這裡則幾乎沒有一個調料是沒問題的。
醬油中帶著醋味,醋裡又混了醬油,就連鹽罐子裡都被摻入了一些白砂糖。
岑老氣得也不繼續檢查了,轉身回到上面,叫停了比試,命令石雷和孟鈺帶人檢查所有的東西。
經過檢查,食材都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周小娘子那邊很快發出驚呼,她的醬油也被人動了手腳。
“實在是太過分了!”岑老被氣得不行,“這些年我也去過不少地方辦廚藝比試,這麼明目張膽地在調料裡面動手腳的還是頭一回!
岑老的兩個手下,孟鈺膽大,石雷心細,可以說是配合默契,很快又發現葉大嫂灶台旁放著的木柴也被人動了手腳,很多都被浸過不知什麼油脂,一旦不小心崩上火星,說不定會立刻爆燃。
如果葉大嫂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用這些木柴生火,說不定會因為突然爆燃而被燒傷。
“全都檢查過了,隻有遊娘子位置的木柴被動過手腳。”
岑老的臉色已經沒法看了。
如果隻是調料的問題也就罷了,但是葉大嫂的木柴這個樣子,問題的性質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縣太爺也是面色鐵青,這畢竟是在他的地盤上,居然出了這種事,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葉老大在下面也是後怕不已,恨不得站起來說讓葉大嫂退出比試算了。
如今是冬天,大家穿的本來就厚。
萬一木柴爆燃,點著了身上的衣服,一時間很難脫身,說不定會把人燒得十分嚴重,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這哪裡是想讓葉大嫂廚藝比試失利,完全是想要葉大嫂的命。
但是一想到這是葉大嫂所熱愛的,她也一直為此十分努力,葉老大才勉強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
但是岑老卻沒有選擇繼續忍耐,站在上面道:“我剛才本來還不想說,但是都已經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了,有些話我也不得不說了。
“今天抽簽的題目都是台上這幾位擬的,我能問問是哪位寫了烤乳豬這道菜麼?”
幾個人聞言齊齊搖頭,然後面面相覷。
萬子秋更是直接道:“這道菜需要的東西很多,在大廳裡做很不方便,應該不會有人寫才對。”
“是啊!”
“萬掌膳說的沒錯。”
“這裡畢竟不是後廚,是縣衙大廳,通風什麼的都不夠好,到時候弄得滿屋子煙燻火燎的,我們自己也要在這兒被熏著不是麼!”
“是啊,你們誰都沒寫,這道菜的名字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岑老說完對周圍的百姓道,“今日廚藝比試出了這麼大的問題,都是岑某組織無方,還望大家見諒,今日的比試將挪後到明日中午進行。
“如果大家到時候有時間的話,歡迎再次前來觀賽。”
說完這些話之後,岑老便命令差役清場,參加比試的十個人隻能先行離開。
縣太爺叫來扈捕頭,讓他儘全力配合岑老調查此事。
扈捕頭命人將所有灶台看管起來,全都重新檢查一遍,並且調查所有能夠接觸到這些的人員。
看著扈捕頭把調查的事兒一一安排下去,縣太爺才對岑老道:“岑老,真是抱歉,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您放心,今晚就算徹查一夜,也一定給您一個交代。”
面對縣太爺,岑老勉強還是收斂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這也不是您和縣衙諸位的錯,誰知道不過是一個廚藝比試,竟然都會發生這麼惡毒的事情。
“希望扈捕頭能夠儘快查明真相,抓到罪魁禍首,算是給參賽的大家一個交代。”
“對對!”縣太爺一邊應著,一邊招呼道,“大家都沒吃上晚飯,今晚我做東,咱們先填飽肚子。
“縣衙這邊已經準備好了客房,吃完飯回來大家早點休息,相信等明天起床之後,就可以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了。”
縣太爺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抬眼深深地看了扈捕頭一眼。
他如今正在有可能調任進京的關鍵時候,之前在慶功宴上被打,雖然他是受害者,但是卻也十分丟臉,外面的傳言都不知道有多少個版本了。
他還指望著這次廚藝比試給自己長長臉呢,誰知道又出了這樣的事兒。
這個葉家,還真是有些容易招惹是非。
縣太爺在心裡歎了口氣,心想自己這算不算是成也葉家,敗也葉家?
扈捕頭那邊接收到了縣太爺給出的暗示,心裡壓力也是很大的。
縣太爺都已經當眾說出明天早晨一定會調查清楚這種話,那到時候無論有沒有調查清楚,都必須抓住點什麼人才好交差。
所以等縣太爺帶人出去吃飯之後,扈捕頭立刻把臉一沉,用腰間長刀敲著桌子道:“都聽見大人的話沒有?一個個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你們應該也聽到訊息了,咱們大人年後說不定就要調任去京城了。
“臨走前要是誰不好好乾,給大人臉上抹黑,讓大人抬不起頭來……”
他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從面前每一個手下臉上掃過去,然後才接著道:“那你們就相當於在打扈元任的臉!
“别以為大人即將調任,以後山高水遠的管不到你們了!
“可我還在這兒呢!
“若是被我知道誰偷懶應付差事,或者誰膽敢吃裡扒外,給我弄寫個有的沒的……
“我扈元任的手段,你們是知道的!”
捕快和差役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全都低著頭聽訓。
好不容易等他說完,趕緊大聲應是。
“行了,都給我去查,仔仔細細的查!
“今天每一個進過縣衙的人,每一個接觸過這些東西的人,都不能放過!”
“是!”捕快和差役們應了之後,一鬨而散,各自去查了。
隻有一個小個子的差役蹲下來假裝整理鞋子,沒有跟其他人一起走,單獨留了下來。
扈捕頭見狀眯起眼睛問:“田誌寬,你可是有什麼事想單獨稟報?”
“是。”田誌寬說著習慣性地左右看看,確認沒有别人之後才湊上前道,“捕頭,今天早晨我當值的時候,正好趕上柴車來送木柴。
“我當時還有點奇怪,因為咱們衙門裡頭送木柴平時不是這個時辰。
“而且來送木柴的人看著也眼生,雖然他用圍巾帽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但是我看著他不像是以前送木柴的老趙。
“當時放柴車進來的是伍榮貴那小子,我想著,說不定是今天要進行廚藝比試,所以才跟平日有所區别,所以也沒太當回事。
“可剛才看到木柴被人動了手腳,我一下子就把早晨這件事兒給想起來了。”
“榮貴兒?”扈元任聽得眯起眼睛,“這小子的膽兒是越來越肥了啊!
“行,你去吧,我心裡有數了!”
扈元任揮揮手打發走了田誌寬,把整件事在心裡覆盤了一番。
他突然想到剛才岑老說過的話,烤乳豬原本根本不是備選菜。
那它是如何被放入罐子裡,又恰好被葉大嫂給抽到的呢?
而今日捧著罐子讓眾人抽簽兒的,可不就是伍榮貴?
世上真會有這麼巧的事兒?
反正他是不信!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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