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晴天被太陽曬紅的小臉蛋和額頭上的點點薄汗,秦鶴軒上前牽著她的手來到一旁陰涼地兒坐下,抽出帕子給她擦汗。
鬆濤在一邊都看傻了,他並非是一直跟在秦鶴軒身邊的,而是秦夫人將秦鶴軒從孃家帶回來之後才安排到他身邊做事的。
雖然相處的時日不長,鬆濤卻也看出了秦鶴軒平日彬彬有禮背後的疏離之感。
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對别人這般溫柔。
不過看著對方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倒的確是挺招人喜歡的。
“人都說秋老虎,現在秋天雖然天氣涼了,但是太陽還是挺毒的,你别總待在太陽底下,當心曬壞了。”
“秦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裡啊?”晴天問。
“我跟我娘一起來的。”秦鶴軒說完也將同樣的問題拋給了晴天,“你怎麼會在這兒啊?跟誰來的?”
“跟我爹孃一起來的,還有三嬸兒。”晴天掰著手指數給秦鶴軒看,“我們四個一起來的。”
“你們也是來參加賞花宴的嗎?”秦鶴軒嘴上這樣問著,心裡卻知道這不可能,所以他一邊跟晴天說話,一邊打量著院子裡的情況。
之前帶路的人說過,京城來的客人都是住在東西跨院,晴天所在的院子居然在花園裡。
難道是葉老大、葉大嫂和葉三嫂是臨時找到活計過來當仆從的?
但是也不太像,誰家出來做仆從還能帶孩子?
他正納悶,隻聽晴天道:“娘是來做飯的,三嬸兒來給娘幫忙,爹本來應該陪我玩兒的,但是娘說今天太忙了,叫他在後頭幫著燒火,所以我就自己在這玩了。”
秦鶴軒聞言點點頭,這樣事情就能說得通了。
“之前我娘和魏先生都對你孃的手藝讚不絕口,回到京城家裡之後,魏先生偶爾還會想起你娘做的菜,還說你娘早晚會成為有名的大廚,沒想到如今都能來這裡做飯了。”
要知道,這次賞花宴因為有瑞親王妃大駕光臨,所以京中各達官顯貴家的女眷,隻要接到請柬的,就沒有不來的。
除了沒有宮中的貴人到場,今日的規模已經堪比宮中賜宴了。
剛才聽了瑞親王妃和薑嬤嬤兩個人有關蔣員外的講述,也讓秦鶴軒知道,蔣員外並非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土財主。
所以他既然能選擇葉大嫂來做飯,肯定是認可葉大嫂的手藝的。
“魏先生若是知道我來參加賞花宴,居然還能嚐到葉大嫂的手藝,肯定要唉聲歎氣地念好幾天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晴天一低頭,眼尖地看見了秦鶴軒腰間掛著的絛子。
晴天興奮地問:“秦哥哥,這是我送你的核桃嗎?”
“是啊!”秦鶴軒抓起絛子上的京八棱給晴天看,“我天天都盤它呢,你看,是不是比你送我的時候有光澤了?”
晴天連連點頭道:“小蘇說了,這個盤好了之後,會像玉石一樣漂亮呢!秦哥哥你可要好好盤呀!”
“小蘇是誰?”秦鶴軒問,“你在榕溪村認識的新朋友麼?”
“小蘇就是小蘇啊!”晴天有些為難地抓抓自己的小揪揪,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小蘇是男是女啊?多大年紀了?”秦鶴軒問。
“小蘇當然是男的呀!”晴天驚訝地看向秦鶴軒,“如果是女的就不能叫小蘇了!”
秦鶴軒看她這表情,有種自己似乎犯了個很簡單錯誤的感覺,但還是不明所以,隻能問道:“那晴天給我講講好不好?”
晴天此時已經在心裡理清楚了,胸有成竹地給秦鶴軒講道:“小蘇就是姑奶奶的兒子,姑奶奶就是爺爺的堂妹,是我爹孃的堂姑。”
秦鶴軒在心裡把她說的這個親戚關係整理了一下,終於瞭然,原來是小叔,晴天年紀小,發音不準才說成了小蘇。
“明白了,原來是你堂叔啊!”
“對!”晴天登時笑了,露出你真是一教就會的表情,“但是姑奶奶家還有一個堂蘇,這個就是小蘇了。”
“你小蘇還挺厲害,居然還懂京八棱。”
“是啊!”說起這個,晴天又來了精神,“小蘇很厲害的,上次我從廢窯裡找到一個大圓盤,小蘇就說讓我好生留著,以後拿到京城去,說不定能賣大錢呢!”
“什麼廢窯?什麼圓盤?”秦鶴軒發現自己跟晴天隻是這麼短時間沒見面,她身邊似乎就已經發生了許多有趣的事。
而自己這段時間,除了每天繼續讀書和練習騎射武功,剩下就隻有無休止地見親友,當真是太無趣了。
晴天聽得他問,便跟他講起來自己跟著葉大嫂去雙林村,然後無意中在廢窯裡發現圓盤的事兒。
她的記性特别好,根本不像一般這個年紀的孩子,有什麼事很快就忘記了,所以講起事兒來繪聲繪色,甚至都能複述出當時其他人都說了什麼。
開始的時候還一切正常,但是還不等講到圓盤,秦鶴軒就已經越聽越不對勁了。
“晴天,等等,你是說,你被那個人故意丟在廢窯裡了?”
“嗯。”晴天低下頭,揉著自己的衣角,但是很快便自我調整過來,又笑著說,“要不是她把我丟下,我還找不到那個大盤子呢!
“秦哥哥,我接著給你講嘛!”
秦鶴軒強壓著火氣道:“好,你講,我聽著呢!”
聽到晴天一個人被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廢窯裡嚇得大哭,秦鶴軒的手不由得在身側攥緊。
他不明白晴天這麼惹人疼愛的一個小姑娘,居然還會有人這樣欺負她。
“我哭了一會兒,也沒人來找我,我後來就不哭了,開始摸著找出去的路。
“不過我好像是找錯了方向,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那邊能看到天和太陽,所以我就不害怕了……”
那天晴天在廢窯裡發生了什麼,連葉向磊都沒敢細問。
她今天倒是磕磕絆絆都講給秦鶴軒聽了。
來到後面穹頂已經坍塌的廢窯之後,晴天到處想找出路。
突然發現土裡露出一塊瓷盤的邊邊,圖案特别好看。
她還以為是個碎瓷片,想起村裡其他小姑娘戴的墜子,就想把它挖出來,帶回去讓葉老大磨成個項鍊墜子給葉大嫂戴。
誰成想這個瓷盤邊邊竟越挖越大,最後挖出個完整的大磁盤來。
“我剛把盤子挖出來,小蘇就來找我了。
“我本來想把盤子給娘盛菜用呢,但是小蘇說那個盤子有可能很值錢,讓我家好生收著。
“爹說等下次去京城的時候,就把盤子也帶著,去店裡找人給看看到底值不值錢。”
“這種事兒去什麼店裡,都是坑人不吐骨頭的奸商。
“回頭你讓你爹把盤子拿來我家,我找人幫你們看看。”
晴天聞言卻垂頭道:“但是娘說你忙著讀書,不能隨便去打擾你的。
“不過娘還說,如果我聽話的話,年前去置辦年貨的時候,就帶我去給秦夫人請安。
“秦哥哥,什麼叫請安呀?”
秦鶴軒聽了這話,知道葉大嫂是怕自家的地位,根本不敢登門。
說什麼等年前再去請安之類的,也不過是哄孩子的話罷了。
秦鶴軒想到這裡不禁有點傷感。
他從小在外祖父身邊長大。
外祖父是武將出身,大老粗一個,沒有那麼多規矩。
雖然他會找人教秦鶴軒規矩,但平時家裡經常會有下屬過來喝酒聊天甚至乾脆就住在府上。
常來的人基本都教過秦鶴軒拳腳功夫,所以大家都混得很熟。
不會有人把他當做秦府的小少爺,也不會有人覺得自己高攀不起。
但是回到京城之後,秦鶴軒才總算明白了外祖父為什麼一直找人教自己各種禮儀。
京城這裡人人都帶著假面具,用完美的儀表遮掩著自己的內心。
人與人相處首先考慮兩家的關係是同一派係還是敵對關係,然後再看雙方家族的出身和地位,最後還要甄别對方在家族中的身份和是否受寵……
考慮了這麼多,卻唯獨不在乎對方這個人。
從關外回來的這一路,結識了葉昌瑞和晴天,尤其是晴天,因為根本不懂他的身份和秦府的地位,所以從來都不會把他當做秦府小少爺,而隻是秦哥哥。
他不想連最後這點兒僅存的純粹最終都消失不見。
想到這裡,秦鶴軒突然解下腰間的玉佩,將其塞進晴天手裡。
“秦哥哥,這是什麼呀?”晴天把玩著比自己的手掌還要大的玉佩,隻覺得入手溫潤生涼。
“你不是送我一個京八棱核桃麼。”秦鶴軒揉揉她的小腦袋道,“這是我給你的回禮。”
看著晴天的小手擺弄著玉佩,鬆濤的心忽上忽下,都想當場厥過去。
小少爺,我的小祖宗誒!
那是普通的玉佩麼?
萬一若是摔碎可不是鬨著玩的!
且不說這麼一塊通體無瑕的和田籽玉值多少錢。
那可是帶著秦府的徽記,能表明秦府少爺身份的物件兒啊!
哪能這麼輕易就送人了!
回去被夫人知道了,還不得剝了自個兒的皮?
鬆濤剛想開口攔著,卻見秦鶴軒直接將玉佩掛在了晴天的脖子上,還道:“以後再去京城,就直接拿著玉佩去秦府找我,保證誰都不敢攔你!”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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