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這件事本身又很博人眼球。
懷孕在身的有夫之婦跟著有婦之夫私奔,走前給婆婆下藥,把夫家席捲一空,最後被姘頭賣進青樓,一屍兩命。
隨便哪一條拎出來都是足夠鄰裡聊上許久的程度。
偏偏這些事兒全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簡直不要太刺激。
直到過年的時候,許多人走親訪友拜年的時候,還會把這件事兒拿出來說上一說。
所以一提起來,幾個人全都知道。
“這老頭生出那麼個不要臉的閨女,怎麼還好意思來走親家啊?”
“你沒聽他們說是逃荒過來的麼,估計根本都不知道自家閨女乾了什麼好事兒吧?”
“這傢夥去了還不得打起來啊?”
“打不打起來咱們也看不著,行了行了,太陽都快沒了,怪冷的,都回家吧!”
幾個人聊了幾句便各自散了,卻偏有那壞心腸的人,跟别人分開之後又折返回來找到郭老漢。
“老漢,你剛才說的那個葉慶安,我突然想起來了,他家好像是住在榕溪村。
“你們現在趕緊去城門口,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碰上去榕溪村的騾子車呢!”
“騾子車得要錢吧?”郭老漢搓搓手問。
“要不了幾文錢的。”那人道,“若是趕不上車,你們今晚就得在縣城過夜了。
“這大冷天的住客棧不是更貴?”
郭老漢聞言露出一個苦笑,他們哪裡住得起什麼客棧,這些天都是隨便找個背風的地方,全家人擠在一起過夜的。
不過這些話就不必跟外人說了。
那人見他一臉囊中羞澀的模樣,眼珠子轉了轉又道:“你若是沒錢,倒不如雇一輛車直奔榕溪村,到了讓你女婿給錢不就得了。
“老漢,我跟你說,你女婿可有出息了,之前幫著官府剿匪,得了五十兩銀子的賞錢呢!
“不然你以為那麼多姓葉的,我咋就記住你家女婿了!”
“啥?多少?”郭老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十兩銀子?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銀子。
郭老漢陪著笑問:“這位兄弟,你是不是說錯了,應該是五兩銀子吧?”
他說這話都是咬著後槽牙說的,畢竟五兩銀子對他來說,都已經算得上一筆钜款了。
“老漢,我沒說錯,實實在在的五十兩銀子。
“那可是皇上給的賞賜,哪兒能給五兩銀子那麼小氣?
“所以我說啊,你根本就不用為沒錢發愁,雇輛車過去,到了地方你女婿還能不管你?”
郭老漢聞言陷入了糾結,扭頭看看身後的老伴兒和兩個孫子,在想想還在橋洞底下等著自己的兒子,最後一咬牙道:“走,雇車!”
“哎,這就對了!老漢,你好福氣啊,有個這麼有本事的女婿,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郭老漢走前,跟他再三確認了一下村子的名字。
“榕溪村,大榕樹的榕,小溪的溪,你跟車伕說,他們都知道的。”
郭老漢這才千恩萬謝地走了。
有人在旁邊一直冷眼看著,忍不住嘲諷道:“你今個兒怎麼這麼‘好心’?真鬨出事來你又看不到,何必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兒?”
“誰說損人不利己了?我現在心情可比剛才好多了,這算不算利己?
“今天高興,晚上請你喝酒,去不去?”
說話的人聽得連連皺眉,心想自己可得離這樣的人遠一點,搖搖頭先行離開了。
“切,愛去不去,不去我還省錢了呢!”
郭老漢終於問到葉家的住處之後,立刻帶著老太太和兩個孫兒回到了昨晚容身的橋洞,將之前在地龍翻身中受傷的兒子郭士傑背了出來。
“士傑,總算打聽到你妹妹和妹夫在哪兒了,咱們這就過去投奔他們。”
郭士傑卻並不是很同意地說:“爹,咱們不是說好了,就是去看看妹妹和妹夫,隻要他們都還平安就好,怎麼成了去投奔他們了?”
“你懂啥,我剛才都問清楚了,你妹夫如今有出息了,之前不知道立了什麼功,光是賞銀就拿了五十兩銀子呢!
“我十幾年養大一個閨女容易麼,就那麼嫁給他了,我如今落難了,投奔一下他怎麼了?”
“爹,你這都是聽誰說的啊?”郭士傑聞言皺眉,“你該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給五十兩銀子賞錢那得是立什麼功?命沒了都不值這麼多錢!”
被兒子這麼一說,郭老漢又猶豫起來。
但他還是不甘心道:“人家說了,老四那賞銀是皇上給的,皇上出手當然大方了!”
“爹,你說這話自己不覺得滑稽麼?”郭士傑無奈道,“老四那人的確不錯,但他能有本事讓皇上給他賞銀?你咋不說他現在已經上朝廷當官去了呢!”
郭老漢被兒子說得越發不確定起來。
“人家好端端的騙我做什麼?咱們身上要錢沒錢、要東西沒東西的,有啥值得人家騙的?
“甭管怎麼說,先找到你妹妹和妹夫不就知道了麼!”
感覺郭老漢這話說得倒也在理,郭士傑這才沒有再反對。
郭老漢揹著兒子,叮囑老伴兒看好兩個孫子,很快就找到一輛正在攬客的騾子車。
“老弟,我們去榕溪村,走不走?”
“走!”車伕看了看天色道,“不過榕溪村太偏遠,路不好走,這會兒又有點晚了,把你們送過去我再回來天都黑了,你得給我五十文錢才行。”
“你怎麼……”郭老漢差點兒要把你怎麼不去搶這幾個字脫口而出。
但是他轉念一想,葉老四兜裡有五十兩銀子呢,五十文錢算什麼,反正又不是自己給錢。
想到這裡他立刻道,“行吧,我也不跟你講價了,到了地方我女婿會付錢的。”
車伕狐疑地看了看他們這一行人,心裡不免有些打鼓。
幾個人這麼破衣爛衫的,加一起估計都湊不出十個銅板來。
“不去了不去了,到了地方你女婿若是不肯付錢,那我不是白跑一趟!”
車伕說著就要拉著騾子離開,被郭老漢一把攔住。
“他不給錢我們這不是還有人麼,到時候你把我們幾個人扣下,我們出去賺錢也能給得起車費的。”
車伕聽了這話,想著五十文錢也不是小數目了,想多賺一筆的心思最後還是占了上風,招呼幾個人上車,趕著車出了城門,直奔榕溪村而去。
到達榕溪村的時候,天果然早就黑了。
郭老漢根本不知道葉家是哪一戶。
如今大冷天的,外面連個人影兒都沒有。
車伕有些不耐煩地說:“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不會不會,我下去打聽一下。”郭老漢說著,下車敲開一戶人家的門,打聽從關外逃荒過來的老葉家住哪裡。“
好巧不巧,他敲的正是葉癩子家。
葉癩子看到郭老漢穿得破破爛爛的,心想葉家該不會是有窮親戚找上門來了吧?
第二天一早,還不等葉老四出去找活乾,葉東明就先帶著媳婦韓春玲登門了,談給葉老爺子安葬的事兒。
“我已經查過族譜,也找人算好了日子,就在三天後。
“今天過來,就是要跟你們講一下該注意的地方。”
葉老太太見葉東明跟葉老大在堂屋說話,便出去找了葉大嫂道:“晌午多做幾個菜,留族長兩口子在家裡吃個飯再走。”
“行,娘,放心吧,我知道了。”葉大嫂挽起袖子開始為午飯做準備。
堂屋裡,葉東明跟葉老大已經將葉老爺子葬入祖墳的事兒聊得差不多了。
葉東明便聞到外面飄進來一股香味,抽抽鼻子,肚子便不受控製地發出了咕嚕聲。
他早晨出門太早,這會兒早就餓了。
葉老大見狀起身道:“族長,您先坐會兒,我出去看看飯做的咋樣了。”
他一出門,屋裡便隻剩下葉東明兩口子了。
韓春玲看著葉家屋裡的擺設,皺眉道:“老爺,這種鄉下地方,什麼都沒有,您何苦非要留下吃飯。
“等會兒該不會給咱們喝苞米麪粥吧?”
“你懂個屁!”葉東明道,“吃什麼重要麼?重要的是他家跟秦家認識!
“别說是苞米麪粥了,就算一會兒讓你喝刷鍋水,你也得給我喝得高高興興的,聽見麼?”
“知道了。”韓春玲一臉糾結地答應道。
不多時,葉大嫂就把菜端上來擺了一桌子。
葉老太太還道:“族長,都是家常菜,您别嫌棄。”
“這麼好的菜,還有啥嫌棄的。”葉東明這會兒也不急著走了,第一筷子就先夾了一片肉。
葉大嫂立刻遞過來一碗蒜汁道:“族長,您蘸這個吃。”
葉東明將肉放入蒜汁裡滾了一圈,然後送入口中,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這是什麼肉啊?”葉東明品了半晌愣是沒吃出來是什麼肉,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這是梅花鹿肉。”葉老太太笑著說,“老大從山上打回來的,老大媳婦鹵的腱子肉,拿來下酒是最好不過了。
“老大,你們兄弟四個,陪族長好好喝幾杯。”
這酒是之前在天津衛集市上買的,準備給葉東林一家當見面禮的。
如今卻早已物是人非。
葉東明開始還推辭,但是酒香卻一個勁兒地往他鼻子裡鑽,手一鬆就被葉老大塞進來一個酒盅。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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