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哼了一聲,收回了手。
“謝安世,難道你忘了你的妻兒,是如何慘死在敵方手中了嗎?”
天璣道人微微一顫,悲聲說道:“滅門之痛如何敢忘,隻是仇人已死,再追究已無意義,老臣亦希望國主亦不要在執著於仇恨之中
“放肆,孤要如何做,還用得著你來教嗎?”
黑影倏然抬袖,天璣道人頓如一片枯葉般,翻飛出去。
黑影身影一閃,人已來到了他的面前。
天璣道人不顧自身的傷痛,再次跪好。
黑影冷冷的哼了一聲。
“這麼多年,活著的族人都在為複國而努力,你身為本朝的國師,卻心向外人,當真該死千次萬次。
看在你曾一心輔佐父皇的份上,孤可以饒你一死,你雖然不常在武林中走動,聲名卻依然不小,孤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拉了一批武林人為孤所用,若你做得好,孤便允你歸隱,管寒,咱們走
兩人的身影瞬間消失,隻留天璣道人長跪不起。
許久,他才慢慢的抬起了頭,看向了滿天的星鬥。
母親活著的時候常說,人死了會變成天上的星星,老肖會否也是其中的一顆?
他現在正在天上嘲笑自己吧!
不會的,那傻小子怎麼會嘲笑他呢,他若活著,隻會同情他罷了。
想來那肖老頭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把被他視為宗門秘寶的鳳儀琴,不過是他閒著無聊,做出來的小玩罷了。
之所以男子不能奏,是他在琴加了一個五陰陣法,男人奏琴總會給人一種脂粉氣,還是修煉笛簫更好。
以前他也喜歡奏琴,覺得高雅,夫人就經常拿脂粉二字罵他……
回想前塵往事,天璣道人不由勾起了嘴角,笑容十分複雜。
國破後,他曾在青雲山居住了漫長的幾百年,唯一出山兩次,便是去北海尋找當年的強敵。
奈何人海茫茫,找人猶如浪裡尋針,謝安世沒能在那些武林人中找到自己的仇人,亦不願因為一己之私而濫殺無辜,再見到了百姓被開腸破肚,死不瞑目的慘狀,他思量許久,暗中創立了聖音閣,幫助百姓之餘,亦可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來日與國主一起共謀大事。
但是人,終究是感情的動物。
謝安世一方面仇恨大周的後人,一方面又在與他們的接觸之中,產生了羈絆。
謝安世很害怕這種羈絆,他怕自己以後遇到真正的強敵,也會因為一時心軟而放棄報仇。
便將聖音閣交給一個性情正義的弟子,再次避回了青雲山。
那裡地處僻靜,且又設有陣法,之後的多年,他都未曾再見過一個人,謝安世忍受著漫長的寂寞,繼續等待著國主的召喚。
然而所有的平靜,都在七十年前被打破。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誤打誤撞的跑路了山中,看到了正在釣魚的謝安世。
這也是謝安世在離開聖音閣後,第一次見到人,他本來對這個小孩毫無好感,甚至想過掐死他,孩子卻並不怕他,反而幫他釣魚。
謝安世見他釣魚厲害,心裡頗不服氣,索性用了些內力,卻不小心把魚震死,小孩聰明的很,一下子就看出他會武功,非要纏著他學武。
謝安世問他為何要學武功?
那孩子鄭重的說道:“我要守護天下的百姓,有武功就能抵禦強虜和外敵
或許謝安世就是被這句話打動了,他破例教了孩子自己在漫長歲月中自創的武功,每天看他刻苦的習武,下水抓魚,烤給自己,聽他眉飛色舞的說著外邊世界的光怪陸離。
兩人就這樣一直待在山中,除了武功,謝安世還教了他曲樂和學問,唯獨沒有教他陣法,飛瑤國擅陣法詭術,他日若想取回這片土地,陣法勢不可缺,不想,那孩子卻死在了陣法之中……
回想那一道道打在天上的劍氣,謝安世心痛如絞,難道這就是命數嗎……
後來,那孩子青出於藍勝於藍,一門音波功夫更是練得爐火純青,拜别謝安世下山,謝安世忽然有些心灰意冷,他不知自己又要在此等多久,亦不想重回世,未免聖音閣被有心人利用,走上歪路,便以假死之名,將閣主之位與那把琴一起傳給了肖鼎天。
並讓他有事可去百裡之外最高的山峰之上,尋找天璣老人。
至此,謝安世已死,活著的就隻有天璣老人。
為了騙過那個混賬小子,他改變了自己的音容笑貌,也不再使用武功,隻以陣法棋藝成就了新的招牌。
三年後再見,肖鼎天沉穩了許多,舉手投足間,皆是宗主該有的沉穩與氣度,謝安世很是欣慰,便與另外一種身份和肖鼎天成了故交……
近百年師徒父子,摯友良朋的情義,卻被自己親手葬送,或許夫人說的對,即便他位居國師之位,也依然是個俗人,依然會情所牽絆。
他不會要回聖音閣,亦不想再管那些複雜的事,一旦戰火燃起,百姓首當其衝,何其無辜!
想到此處,天璣道人認真的整了一下衣袍,緩緩地站了起來,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片刻之後,便已來到了肖閣主戰死之處。
夜風拂過,似乎還能嗅到未曾散去的血跡,那個會幫他烤魚的孩子,已經長大成人,成為了真正的一宗之主。
他也做到了他昔日的諾言,成為了北海最強大的守護者。
而他,也該放下執著,去尋他的夫人和子女去了。
提起衣袍,從容坐下,一道強橫的勁氣從頭頂散出,天璣道人瞬間變老了幾十歲,卻依然面色平和,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這時,一道人影忽然飄落在眼前,驚問道:“天璣前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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