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給我假惺惺。”蔣老太絲毫不領情,啐了一口,道:“鄭旭升,這些年别的不說。”
“我把霜兒交給你,是看在你是她親父,不會苛待她的份上,可現在你竟然夥同這個蛇蠍東西,要把霜兒嫁給傻子。”
“那,我也跟你說明瞭,今日你要想帶走霜兒可以,從我老婆子的屍體上踏過去!”
“嶽母大人,您,您這說的什麼話。”鄭旭升壓抑著怒火,低聲道:“我哪裡有那個意思。”
“如霜年紀大了,總不好一直不嫁人,她又瘸了腿,高門大戶哪個敢要她當正妻。”
“總不好下嫁給個平頭百姓,那侯府嫡子也並非完全的傻子,便是遲鈍了些,看過如霜的畫像,很是滿意。”
“她嫁過去便是侯府的少夫人,穿金戴銀衣食無憂,下半輩子不用愁了,要是綿延子嗣……”
話沒說完,蔣老太直接朝她呸了一口:“鄭旭升,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哦,不對,你早就沒良心了。”
“侯府那種火坑是霜兒能應付的嗎,莫說那侯府嫡子是個傻子,無法給霜兒提供什麼,當不成後盾。”
“便是那侯府的老夫人,哼,你自己打聽過嗎,她尖酸刻薄,逼死了自己的前兒媳,連侯府嫡子的癡傻,都是她的原因。”
“我霜兒嫁過去等死嗎,什麼金山銀山,你揣著明白裝糊塗,就别怪我不把你當人!”
鄭旭升捱了一頓罵,如淋了雨的瘟毛雞,耷拉著腦袋。
便是這種情況下,他還是不忘辯解:“侯府老夫人身子不好,還能熬過幾年。”
“霜兒年輕,等幾年還不是她做主,您年紀大了,不懂這些事而已。”
“我呸!”蔣老太氣的直翻白眼:“你還把我老婆子當傻子糊弄呢。”
“總之一句話,你今日不可能帶走如霜,你瞧瞧她的樣子,難道非要把她逼死嗎?”
鄭如霜剛割過腕,衣裳和軟塌上的褥子上,全是斑斑血跡。
看上去觸目驚心,蔣老太淩厲的樣子一下變作佝僂。
她上前輕輕握住鄭如霜受傷的手,心疼壞了:“霜兒,是外祖母不好,來遲了才害得你被他們這般禍禍!”
鄭如霜本就哭著,看著外祖母過來,眼淚更是沒停過:“外祖母,對不起,霜兒不爭氣。”
“害得您一把年紀,還要為了孫兒操勞,真是對不起。”
“說什麼呢,我就你一個親人了。”蔣老太仔仔細細檢視她的傷口,越發心疼。
渾濁的眼中蒙著水霧,哽咽道:“疼不疼?”
“不疼了。”鄭如霜便是疼,也不敢說出來讓外祖母傷心:“江大夫醫術高明,他給的藥敷上去就不疼了。”
“好孩子。”蔣老太抹了把眼淚,笑中帶淚的看著她道:“以後别傷害自己,心疼你的人會因此心碎。”
“而不在乎你的人,便是你把肉一片片剮下來,他都不會皺眉,一定要好好愛自己。”
“不管什麼時候,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會護著你,你隻管往前走。”
鄭如霜看著蔣老太那頭白髮,還有滄桑的容顏,眼淚決定似的,怎麼也停不下來。
蔣老太如小時候那樣,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聽說你要學醫是嗎?”
鄭如霜淚眼朦朧的點頭。
“好啊,學醫好啊。”蔣老太淚中帶笑,欣慰道:“你祖父以前也行醫,要是你母親沒有被愛衝昏頭腦,肯定要承襲家業。”
“你能學醫,算是圓滿了蔣家的事,外祖母支援你。”
轉眼,再看鄭旭升和鄭夫人的時候,眼中如帶了刀子似的:“鄭旭升,我霜兒割腕出血,與你斷絕關係。”
“今日開始,她跟你,跟鄭家沒有半分關係了,你帶著這個蛇蠍女子滾出去。”
“嶽母大人。”鄭旭升蹙著眉,不滿都寫在臉上了:“您怎麼也跟著胡鬨呢?”
“我沒有胡鬨。”蔣老太沉著臉,冷聲道:“霜兒的決定我都支援,哪怕她要做個乞丐,我也答應。”
“真正心疼孩子的人,不會扼殺她任何喜好,不會逼著她做不喜歡的事。”
“當年我女兒的死,我就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可礙於霜兒的面子,我對你鄭家從未徹底撕破臉。”
“既然不是同路人,就在這停止了吧。”蔣老太說著,拿過剛才鄭如霜割腕的刀子,在衣袍下襬狠狠劃過。
衣袍應聲斷出一塊。
蔣老太將那塊衣襟丟到地上,道:“古有割袍斷義,今我們割袍斷親。”
“蔣家以及鄭如霜,今日起有如此袍,徹底跟鄭家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
鄭旭升還要再說,蔣老太眯起眼,道:“鄭旭升,你别逼我說出不利於你的事。”
“人要臉樹要皮,我就不信,你不要臉,連以後也不顧了!”
鄭旭升意識到什麼,臉色瞬間鐵青。
鄭夫人還要說什麼,鄭旭升拉了她一把,眯起眼道:“好,蔣老夫人,這可是你說的。”
“今日你如此絕情,絲毫不顧情面,將來可不要後悔,求到我跟前,我不會理的!”
“絕不求你。”蔣老太恨恨道:“便是我們娘孫要飯去,也要不到你鄭家門口!”
鄭旭升深吸一口氣,道:“好,我們這就走。”
他真是氣狠了,拉著鄭夫人離開,連跟常景棣雲晚意打招呼都忘了。
兩人一走,蔣老太重重的坐在椅子上,捂著心口喘著粗氣。
“祖母,您沒事吧?”鄭如霜顧不得裝了,下榻快步走到她跟前,關切道。
“你,你叫我什麼?”蔣老太一頓,旋即又看向她的腿:“你的腿怎麼……”
“祖母。”鄭如霜抱著蔣老太的腰,埋在她面前,道:“既和鄭家斷絕關係,以後我便是蔣家的孩子。”
“姓氏也要更改,您自然是我的祖母,沒有外字了!”
“還有,我的腿沒事,很抱歉騙了您,為了打消父……鄭旭升和那女人的算計,我故意裝作瘸子,讓您擔心了。”
“沒事就好,沒事最好!”蔣老太喜極而泣,旋即板起臉,道:“你也真是大膽,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叫人告訴我。”
“若非我仔細問了報信的小夥子,完全要被你矇在鼓裏!”
伺候蔣老太多年的心腹婆子跟著道:“是啊,小姐,您可不知道,自打您走後,老太太對您多牽掛。”
“經常去門口張望,擔心您過的不好,擔心您被人欺負。”
鄭如霜紅著眼,道:“我再也不會叫您擔心了。”
“好孩子。”蔣老太頓了頓,看向江畢,眼底帶了幾分欣賞:“小夥子還不錯,你真打算跟他學醫?”
鄭如霜鄭重其事的點頭:“對,我要學醫,或許一開始我别有用心,可現在是真真兒的。”
“既然下定決心,那就好好去學。”蔣老太拿出一個荷包,遞給鄭如霜道:“裡面有銀票。”
“你交給師父,以後缺什麼都跟祖母說。”
“用不著。”鄭如霜趕緊道:“師父不會要銀子的,而且帝夫人是好人,也不要什麼。”
“人家不要是人家的事,你不能不做。”蔣老太將荷包塞給鄭如霜,轉身看向雲晚意。
這一眼,蔣老太眼淚又下來了。
她忽然跪下,朝雲晚意重重磕了個頭。
“老人家,您這是做什麼?”雲晚意趕緊側身避開,上前攙扶蔣老太。
蔣老太輕輕别開她的攙扶,道:“來的路上,小夥子都跟我說了,霜兒若不是遇到您,小命早就丟了。”
“您是霜兒的救命恩人,又收留她許久,還幫著她擺脫鄭旭升那個王八羔子,您受得起我這一拜。”
“折煞我了。”雲晚意趕緊給立秋使眼色,順勢道:“我喜歡如霜的性子,且如霜也幫了我一個大忙。”
“您别這麼客氣,以後她就是我的親妹子,我定會幫她早些學成醫術。”
“好,好。”蔣老太熱淚盈眶,道:“帝夫人是好人,定有好報的。”
祖孫多時不見,雲晚意客套了幾句,帶著其他人出去了,把這個空兒留給她們。
出了門,雲晚意才朝著江畢打趣道:“看不出來啊,你喜歡英雄救美這個戲碼。”
“哼,不是喜歡,是當真。”江畢沒有不好意思:“看不慣鄭旭升他們的做法。”
“那,以後你作為師父,可得好好待她。”雲晚意眨眨眼,道。
“我們還有事,要先出去一趟,你在這等著,看蔣老太是帶她回家,還是先住在我們這兒,都可以。”
鄭如霜和鄭旭升的事,總算暫時落幕。
馬車還在外頭等著,還不到正午,兩人決定還是先上北山觀。
坐上馬車後,雲晚意忍不住感慨,道:“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幸運和不幸。”
“鄭如霜生母早死,遇到了鄭旭升那種人面獸心的父親,卻有蔣老太這麼好的外祖母。”
“如我,雖然雲家和百裡氏的牽扯,卻有幸遇到你了。”
“遇到你,也是我的幸運。”常景棣摟著她,輕聲道:“你是看鄭如霜可憐,才決定幫她?”
“她也好,王湘也罷,他們身上能看到前世無助的自己。”雲晚意靠在他心口,道。
-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