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糯米糰子內裡有著極成熟強大的靈魂。一面鄙視自家孃親的惡趣味,一面繼續為早日獨立行走的大業努力不懈。
南方的年,從臘月二十四日開始。
灶年前一天,學堂便放了寒假。蔣文淵也從縣學回來了。
臘月二十四,掃屋過灶年。
蔣家的房子和傢俱都是全新的,並不需如何打掃。即便如此,清洗床帳被褥以及過年的祭祀用物這些,也是個不小的工程。一時家裡的女人們都忙得有些不可開交。
蔣文淵領了看寶貝女兒的好差使,順帶拘了一班小崽子們在書房裡溫書學習。
蔣家孫子輩的七個男孩,大哥蔣禹江是最穩重的,讀書也好。再磨練兩年,便可下場一試。
此外,行三的蔣禹湖,行七的蔣禹川都十分不錯。
尤其是蔣禹川,許是遺傳了他爹會讀書的基因,别看年齡小,卻是兄弟七箇中最聰明的一個。
無論什麼,夫子往往講一遍他便記住了,還能舉一反三,堪稱過目不忘。這般天賦,自然十分得夫子喜歡。陸老秀才也對這個外孫非常關注,時常給他開小灶。
蔣文淵發現兒子頗有讀書的天份時,也十分欣喜,每每回家總要帶在身邊悉心教導。
其餘的幾個,雖說在讀書上天份不如前面幾個,卻也十分用功,還算不錯。
唯有行二的蔣禹河。也不知生錯了哪塊反骨,一看書就頭疼,唯喜舞刀弄棒。常夢想著要學話本子裡的大俠,將來仗劍江湖,快意恩仇。
因此,在學堂裡讀了這許久,也就勉強能讀通順半本三字經,氣得先生常常罵他朽木不可雕也。
至於小奶糰子蔣禹清。哥哥們讀書時,她便乖乖的坐在帥爹懷裡,睜著溜圓的葡萄大眼睛,豎起小耳朵靜靜的看著,聽著,不哭也不鬨。
倘若哪個哥哥趁著爹爹讀書時開小差,她便啊啊喊上幾聲,提醒他們認真些。
她的聲音又奶又軟,即便調子稍高了些,也不會讓人覺得反感,反而覺得自家妹妹怎麼這麼可愛。
剛開始蔣文淵還以為女兒隻是不耐煩了,亂嚷嚷幾聲,必竟小孩子都好動。
可時間一長,他便發現,每當小輩中有人開小差或是背錯時,女兒才會喊。
他這才驚覺,寶貝女兒或許不止可愛,還有極高的智慧,最起碼她能記得哥哥們讀過的文章,否則無法解釋每次哥哥們背錯的時候,她都會準確的出聲提醒。
他把女兒舉到面前,跟小糰子面對面,笑著逗她:“爹爹的乖寶是不是知道哥哥讀錯了,所以提醒他們?”
“啊呀呀。”我不是,我沒有,别瞎說!我隻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寶寶,怎麼會知道這個。奶糰子小眼神兒飄飄乎乎的,就是不敢看帥爹的眼睛。
蔣文淵可不打算放過她“那以後,就由乖寶負責監督哥哥們讀書好不好?”
“璞......”不要!爹你這是在壓榨童工!這活兒是嬰兒該乾的嗎?奶糰子十分生氣。但看到帥爹臉上,自己噴出來的那密密麻麻晶晶亮的唾沫星子,又莫名的有丟丟心虛。
咳,那什麼,本寶寶也不是故意的,都是舌頭不太聽使喚,大不了我親一下就當賠罪了。
於是奶糰子照著帥爹臉上就是吧唧一口,於是口水印子更亮了,亮堂堂閃閃發光的那種。
奶糰子更心虛了,心虛之下便裝起了鴕鳥。把小肉臉往帥爹肩膀上一擱裝睡,裝著裝著就真睡著了。
好一會,蔣文淵方才摸出帕子擦去臉上的唾沫星子,再摸了摸頸窩邊沒幾根毛的小腦袋,笑的一臉的癡漢。
果然還是閨女香,就連噴年口水都帶著奶香味。
眾子侄們,看著親爹(叔叔)一臉癡漢樣,紛紛在心底鄙視他。當然,他們絕不承認自己是嫉妒了,嫉妒他可以抱著妹妹這麼久。
平日裡,隻有幾個大的被允許短暫的抱一抱妹妹,幾個小的壓根不讓抱,怕他們力氣小,把妹妹摔了。尤其是老七蔣禹川,著實委屈壞了。明明他才是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卻不讓抱,委實太過份了。
從蔣文淵回家那天開始,便陸續有村民們上門來,想要求一副對聯。蔣文淵也好說話,村民們來求,他便寫。每副對聯按字數收20-30文錢不等。
從前他還是秀才的時候,便是這個價錢。如今他已經成了舉人,仍是這個價錢,便是極大的全了鄉鄰們的面子了。
這事兒傳開後,來求對聯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許多外村的聞訊而來。
到了二十五、六這兩天,人尤其多,蔣文淵壓根忙不過來。
不得已隻好抓了幾個子侄打下手,忙到掌燈時分,才堪堪把鄉鄰們要的對聯寫出來。並放出訊息去,明後天要出門送年禮,若是求對聯,得下午晚些時候再來。
蔣文淵這邊忙,蔣家其他人也忙。清洗用具還得買年貨,做年糕和糍粑,以及米果子。
清州盛產稻米,其中有一種香稻,煮出來的飯格外香,甚至有“一家煮飯十家香”的說法。
這種香稻產量極低,一畝田所得毛穀不過百斤,相應的價格也高。通常隻有大戶人家過年時,才會買來,用黃梔子果染了色做成年糕,或自用或饋贈親友。再就是用糯米蒸熟做成糍粑,或是米果子。
這年頭,還得是風調雨順的年景,尋常百姓家才能勉強填飽肚子,過年也隻是象征性的買上兩三斤肉,弄尾魚,糊弄下嘴這便是極好了,哪裡能削想這些東西。
隻有家裡娶媳婦下聘時,才會打幾合糍粑,充作聘禮之一,這在鄉下便是極有面子了。
再就是過年時,宗族裡出錢,做那麼兩三合上供祖宗,多少也是個意思。至於米果子,那就更難得了,因為得用到大量的糖和油。
鄉下人家,飯碗裡難得見到油星子,更何況是用油炸的米果子,想都不敢想。
今年蔣家的日子好過了,老胡氏大手筆的買了二百斤香稻米和三百斤糯米來做年糕、糍粑和米果子。這樣,除了上供宗祠及送人情外,還能留下一些自己吃。
做年糕、糍粑和米果子,這些都是力氣活,光是自家幾個人肯定是不夠的。老胡氏便請了族裡親近的一些族人幫忙。
二十六做年糕。
香稻米泡上兩天,洗淨瀝乾水。把黃桅子果煮爛榨汁,將米均均的染成金黃色,再上鍋蒸熟。
不過半個時辰,香米飯的香味,便飄得滿村都是,饞得大人小孩直咽口水。就是蔣禹清也被這獨特特而霸道的香味饞得小鼻子一聳一聳的。
陸氏好笑的點了點她的小鼻子逗她:“我家乖寶也想吃是不是?”
“啊呀!”是啊,聞起來太香了。
“小饞貓!且等著,娘去給你拿。”
沒一會,陸氏便捏著一個極小的飯糰回來了。蔣禹清一見,大眼睛頓時亮晶晶的,張著嘴要吃。
飯粒子進了嘴,那種獨特的,明亮清新秀雅的香氣,一瞬間在口腔中炸開來,令人如在雲中,簡直好吃到哭上輩那吹得牛逼轟轟的某國香米,跟它比起來連個渣都算不上。
奶糰子嗷嗚嗷嗚的吃掉了香稻米飯,張著嘴還要。
陸氏卻是不肯再給了:“這東西雖香,卻是不好克化,你還小吃多了容易積食。”
蔣禹清雖覺得遺憾,卻也知道孃親說的有道理,便也不再堅持。左右,以後還有機會吃到,不急於這一時。
吃過飯,她鬨著要去院子裡看打年糕。陸氏手上不得空,便把她裹嚴實了,讓性格穩重的陶禹江抱著她去,並一再囑咐侄兒站得離石臼遠些,以免被打年糕的漢子們誤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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