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人,已被大唐調教得溫馴可愛如秋田犬,若有人說他對大唐心懷不軌,怕是沒人相信。
一個被軟禁多年,權力已完全被架空的國主,他連宮門都出不去,還能做出什麽損害大唐利益的事?
王宮占地頗廣,中大兄揮退了宮人隨從,獨自走在寂寥廣袤的花園裏。
白江口海戰之前,倭國曾經多麽風光,那時的倭國王室,在國內聲望威信一度達到巔峰,就連百濟新羅兩國亦不得不頻頻遣使,與倭國交好。
那些年的王宮人來人往,國主與臣子經常相約在王宮,花園賞花,水榭弈棋,湖上泛舟……
倭國不如大唐的地域廣闊,可倭國承襲了大唐中原的文化,又有著強大的軍力,那些年的倭國鮮花著錦,繁榮到極致。
然而,白江口海戰失敗後,一切都變了。
一場海戰,倭國多年積攢的水師全軍覆沒,不僅如此,作為敵方的大唐為了報仇,悍然出兵登陸倭島。
在那種神奇的火器下,六千餘將士竟將舉國的軍隊全滅了,最後打到都城,占領王宮,舉國王臣不得不向大唐臣服。
滄海桑田,時勢變幻,太快了,中大兄還沒從繁華的美夢裏醒來,睜眼卻已是滿目瘡痍,民不聊生。
國中積貧積弱,他最在乎的權力和財富,也漸漸離他遠去,連最基本的自由都失去了。
一場戰爭的結果,能改變無數人的人生,包括國主的。
昔日風光無上的天皇陛下,日出處天子,如今已是階下囚,他還不得不堆起笑臉,逢迎那些侵略占領他國土的敵人。
這種屈辱的感覺,誰能懂?
冷清寥落的花園儘頭,有一處偏僻無人的角落,堆積著許多殘瓦碎礫。
那是多年前倭國還風光時,中大兄打算修繕王宮的一些用料,後來國土淪陷,王宮當然不用修繕,這些用料被風吹日曬,便一直堆積在此。
中大兄走到瓦礫堆前,瓦礫背陰處人影閃動,一名穿著宮人服色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王上,受苦了。”中年男子跪在中大兄面前泣不成聲。
中大兄面色冷冽,低聲道:“莫出聲,宮裏到處是唐人的眼線。”
中年男子點頭,狠狠擦了一把眼淚。
“聽說唐軍北部一戰,敗了?”中大兄低聲問道。
“是的,臣派人實地查訪過,確實是敗了,唐軍將領王方翼率軍後撤五十裏,還被李欽載嚴厲斥責,責令二十記軍棍,降職降俸,王方翼回到大唐後據說還有更嚴厲的懲罰等著他……”
中大兄眉頭緊鎖,不放心地道:“真的敗了?不會是唐人的圈套吧?”
“真的敗了,訊息無誤。”
中大兄沉默半晌,突然露出了笑容:“唐人,也不是不可戰勝的,哪有什麽天下無敵的軍隊,嗬!”
中年男子又擔憂地道:“那支打敗唐軍的聯盟勢力,擁眾兩萬餘,正朝飛鳥城開拔而來,看他們的架勢,似乎要攻打飛鳥城……”
中大兄卻毫無所動,淡淡地道:“飛鳥城仍有三千唐軍駐守,沒那麽容易打下來。”
“王上您不擔心麽?那支聯盟勢力可都是叛逆賊子,若真攻下了飛鳥城,王上您的安危……”
中大兄笑了笑,道:“那又如何?就算他們攻下了飛鳥城,我仍是倭國的國主,若能將李欽載活捉,將唐軍趕出本島,那麽我就是大和國天皇陛下!大和國昔日的榮光,我將重振。”
中年男子驚愕半晌,終於明白了什麽,失聲道:“那支聯盟勢力原來是……”
“閉嘴!”中大兄冷冷嗬斥,道:“絕密之事,不可外揚!你以為我真是一個被軟禁在王宮什麽都乾不了的廢物?你以為當了多年的國主,我手裏沒有任何能用的力量?”
“我為何要請唐軍清剿叛賊?為何要讓舉國亂起來?為何促使唐軍調動兵馬,南北分兵,都城卻隻剩下三千唐軍?北部那幾支勢力為何突然聯盟了?”中大兄臉上的得意之色此刻已懶得掩藏。
中年男子恍然,對中大兄愈發心悅誠服,情不自禁雙膝跪倒在前。
“王上運籌帷幄,臣佩服萬分!”
中大兄緩緩舒出一口氣,歎道:“蟄伏多年,倭國的局勢也該改變一下了,他們難道真以為我成了廢物?嗬嗬,哈哈!臥薪嚐膽,天必有賜!如今,便是等候天賜之機,讓我複國興邦,重振王室!”
中年男子興奮地道:“那支聯盟軍若攻下飛鳥城,活捉了李欽載,唐軍是否會從本島撤離?”
中大兄搖頭:“李欽載不重要,唐軍是否撤離也不重要……”
“那什麽重要?”
“唐軍無敵於天下的本事最重要,我若取之,何止於本島,我當問海東半島鼎重幾何!”中大兄的眼裏熊熊燃燒起來,那是野心和權欲的火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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