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載的心跳仍然很快。因為他發現自己也處於一個很危險的抉擇關頭。
理智告訴他,此時不管不問才是明哲保身,李治無論是死是活,李家的地位不會有半點影響。
可是,李治終究不該這樣死去。
曆史上的李治其實也並不長命,他死得很早。
若李治的昏迷是在某個李欽載看不到的半夜,一群太醫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看李治死去,李欽載就算事後知道,也隻會覺得惋惜遺憾。
可李治現在昏迷,幾乎就在李欽載眼前,他能坐視不理嗎?
拋開感情不論,隻論功利的話,救李治也是一場豪賭,關於家業興衰的豪賭。若真能救下他,英國公全族之顯赫,可以更上一層樓。
若救不了李治,更嚴重點說,李治死在李欽載手裏,那後果……
李欽載心臟狂跳。
“爺爺,孫兒想進殿看看陛下,親眼看一看。”李欽載懇求道。
李勣斷然搖頭:“莫胡鬨!此地何地,此時何時!天子病危,臣子絕不能輕舉妄動,否則便是大逆,你非太醫,怎治得了陛下的病。”
李欽載輕聲道:“爺爺,孫兒隻問您一句話,這幾個月來,孫兒可有做過一件不踏實的事?”
李勣一愣,哼了一聲道:“不曾,那又如何?”
李欽載語氣堅定地道:“這一次,也是如此。孫兒已非吳下阿蒙,就算救不了陛下,也不會害了陛下的性命,說不定會有驚喜呢,孫兒這幾個月給您的驚喜不夠多嗎?”
李勣搖頭:“這一次不行,太嚴重了,老夫承擔不起後果。”
李欽載壓低了聲音道:“孫兒有八成把握。”
“那也不行!”
“那麽,孫兒換個說法,若能成功,李家基業之興旺,可延一甲子,隻要孫兒活著,天家皇族永遠要感念孫兒之恩,此恩,堪比國怍延壽。以後無論朝堂多大的風浪,咱們李家都將安然無恙。”
李勣頓時沉默了。
李家已非常顯赫了,可李勣一直心有隱憂。
樹大招風,盛極而衰,從古至今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了,李勣也擔心李家會走上這條路。
若李欽載今日真能救陛下的性命,那麽別的不敢說,至少當今天子在有生之年,基本不會對李家動手。
這是一道保險,上了這道保險,李家便可保數十年無憂。
思忖良久,李勣眼中精光一閃,這一刻,他彷彿又回到了戰場帥帳內,他是殺伐決斷的大將軍。
定了定神,李勣捋須努力平複情緒,然而捋須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跟老夫來。”李勣沉聲道。
這一刻,他選擇相信自己的親孫子。
李欽載屏息沉默地跟在李勣身後。
走到承香殿外,祖孫二人面朝殿門揖禮。
“老臣李勣攜孫兒求見天顏!”
殿內仍是一團糟,神色慌張的宮人和太醫進進出出,李勣和李欽載卻視而不見,神情鎮定地保持揖禮的姿勢。
良久,殿內忽然一靜,接著傳來武皇後的聲音。
“英國公與李少監可入殿。”
祖孫二人入殿,站在殿內垂首躬身不語。
武皇後的聲音悠悠從前方傳來:“英國公,今日陛下抱恙,何故欲覲天顏?”
李勣沉默許久,道:“內舉不避親,老臣以項上人頭作保,薦舉李欽載為陛下施術診病。”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太醫和宮人們都驚呆了,木然看著祖孫倆。
半晌之後,武皇後試探問道:“李少監精通醫術?”
李欽載垂頭道:“臣對醫術一竅不通。”
武皇後漸漸有了怒意:“那你何來的底氣敢為陛下診病?”
“皇後恕罪,臣雖不通醫術,但對陛下的病瞭如指掌。”
武皇後黛眉一豎,正要發怒,然而看了看旁邊李勣,生生將怒火忍了下去。
小混賬抽死都沒關係,但英國公的面子不能不給。
“英國公,你也跟著孫兒胡鬨?”武皇後語氣明顯不悅。
李勣歎了口氣,道:“老臣願以項上人頭為孫兒作保,若皇後不放心,或許可允欽載與眾位太醫辯證商議。”
武皇後猶豫片刻,然後望向角落束手無策的幾位太醫。
一名太醫會意,走出來朝李欽載一揖,道:“不知李少監打算如何診治陛下的病?”
李欽載笑了笑,道:“對症風疾該用的法子,想必各位都試過了,不知可有人試過耳尖放血?”
武皇後和太醫都愣了,接著太醫勃然大怒:“胡鬨!陛下萬乘之尊,聖人之血豈敢有傷分毫?你這是大逆之言!”
李欽載冷冷道:“這位太醫,咱們現在聊的是治病,不是區分身份高低的時候,身份再高也是人,也有生老病死,陛下此時就是個病人,我拿出診病的法子,何來‘大逆’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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