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哦了一聲,眼神卻依然狐疑地打量她。
“那孽畜整日惹是生非,讓大理寺關他幾日也好,老夫不急。”
李勣不急,金鄉卻急了:“這……他畢竟是您的孫兒,怎能不急呢,監牢裏肮臟奇臭,不得自由,少年英才無端淪為階下囚,難免消磨銳氣,日漸消沉,非社稷之福也。”
李勣淡定捋須,目光探究地看著她,緩緩道:“身陷囹圄消磨的不是他的銳氣,而是棱角,年輕人鋒芒太盛不是好事,這次也算給他一個教訓,縣主不必多慮。”
金鄉眼瞼低垂,輕聲道:“或許是晚輩多慮了,今日實在來得冒昧。”
李勣眯著眼道:“縣主與我家那隻孽畜何時相識?”
“年中並州之時與他相識。”
李勣哦了一聲,又道:“他可曾欺負你?”
金鄉紅著臉道:“他……不曾欺負晚輩,不過,他欺負過我父王。”
李勣眼中閃過一道銳光,緩緩道:“你們果真隻是朋友?”
金鄉艱難地道:“是。”
李勣歎了口氣。
話雖沒什麽漏洞,但李勣一大把年紀了,金鄉這副含羞帶怯的表情怎能看不出那欲蓋彌彰的兒女情愫?
家裏那隻孽畜又乾了一件好事!
李勣眼中漸漸升騰起殺氣,然後在心裏默默地開始選兵器。
“縣主高義,為朋友奔走,老夫甚慰,欽載交了一位真朋友呀。”李勣嗬嗬笑道。
金鄉愈發不自在,李勣的眼神太銳利,彷彿刺穿了她的內心,讓她那點兒女心思無所遁形。
在這位絕世名將的面前耍心眼,金鄉委實太嫩了,完全不是一合之敵。
抬手理了理髮鬢,掩飾內心的慌張,金鄉訥訥道:“晚輩……晚輩其實沒做什麽,就是見李欽載進了大理寺監牢,而貴府卻毫無表示,心中不解,故而登門來問問,晚輩失禮了。”
李勣毫不在意地道:“李家兒郎蹲幾日大牢,算不得什麽,莫救那孽畜了,讓他在監牢裏反省吧。哈哈,縣主是稀客,難得登門,該以酒宴款待,縣主莫棄。”
金鄉正要拒絕,李勣卻拍了拍掌,吩咐下人設宴。
金鄉在李勣面前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隻好苦著臉謝過。
…………
朝堂上沸反盈天,無數朝臣上疏參劾李欽載衝擊宗正寺的惡行。
雪片似的奏疏飛到許敬宗和許圉師的案頭,兩位宰相被騷擾得頭疼不已,不得不進宮面君,請示李治。
李治隻扔下一句話,先拖著,拖到風頭過去,最後不了了之。
人已經關進大牢,還想怎樣?難不成為了這點事要朕殺功臣麽?
不講道理嘛。
兩位宰相得了天子的明確指示後,頓時鬆了口氣。
領導發話了,當然一絲不苟地執行。
於是堆積如山的參劾奏疏被兩位宰相束之高閣,不聞不問。
與此同時,山東大儒牛方智進了長安城,進城當日,牛方智便進了國子監講學。
大儒講學,對學子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於是國子監的學子們蜂擁而至,畢恭畢敬坐在堂下聽牛方智講學。
大儒講學,由易而深,從淺顯的道理入題,慢慢觸及深奧的聖賢經義。
當牛方智講到孔子的“多聞闕疑”一句時,牛方智突然有感而發。
君子雖見多識廣,但遇到不瞭解的事物時,還是要保持謹慎寡言的態度,搞清楚了再說話。
接著牛方智打了個比喻。
比如說啊,最近長安城鬨得沸沸揚揚的渭南縣伯李欽載率部曲衝擊宗正寺一事。
表面上看,不過是一個紈絝肆意妄為,冒犯皇威,可實際上呢?
換個角度看,如果是某個奸臣借厭勝案構陷謀害公主,李縣伯聽聞後率部曲衝進宗正寺救下公主,那麽,李欽載究竟該賞還是該罰?
國子監學子一臉呆滯地看著牛方智,良久,轟的一聲,國子監炸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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