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沒解決,主謀仍逍遙法外,李欽載絕不能太快表露自己的立場,否則人還沒救出來,自己反倒搭進去了。
“陛下,既然厭勝案已破,臣的差事是否可以交卸了?兩位公主是主謀,其他的幫凶也已落網,剩下便是宗正寺和刑部大理寺的事了,臣已不必參與了吧?”
李治點頭笑道:“那就交卸了吧,景初離開莊子多日,也該回去看看那群無法無天的學子了。”
李欽載笑道:“臣還得多謝郭範二賊主動招供,還招得那麽痛快,省了陛下和臣一番麻煩,臣剛提審他們的時候,還一副被冤枉的嘴臉,哭天搶地涕淚橫流,哈哈,這不還是招了麽。”
“既然案子已破,臣明日便回甘井莊。”
說著李欽載起身行禮,打算告退。
誰知李治的表情卻突然僵住,李欽載剛才的這句話在他腦海裏反覆咀嚼琢磨,越琢磨越覺得味道不對。
“慢著!景初且住。”李治突然喚道。
李欽載停下腳步,莫名地看著他。
李治的表情不知為何變得凝重起來,緩緩道:“景初剛才所言,是何意?”
李欽載一臉茫然:“臣……所言,就是那個意思啊,臣明日回甘井莊教書,呃,臣說錯了什麽嗎?”
李治沉下臉道:“不對,前面那句。”
“臣……多謝郭範二賊主動招供,省了君臣一番麻煩,這句也沒錯吧?”李欽載愈發茫然,滿臉無辜的表情楚楚動人。
李治表情漸漸陰沉:“朕怎麽覺得……嗯,二賊明明痛哭流涕,堅稱被冤枉,為何相隔一日後,便如此痛快主動招認了?這不對!”
李欽載吃了一驚:“二賊主動招認不對嗎?人證物證俱在,已是鐵證如山,哪裏不對?”
李治冷著臉沉思半晌,緩緩道:“從武德,到貞觀,再到朕登基這十餘年,大唐朝野也曾有多樁大案巨案……”
“朕可以認真告訴你,從未有哪樁大案巨案偵破如此容易,如此順風順水,彷彿所有的人證物證都準備好了,就等朕派個人下去一拿就拿到,然後問罪判決。”
李欽載驚愕道:“破案順利……難道不好麽?”
李治搖頭:“不好,太順利,反而做作了。”
“陛下是說……”
“短短三日,這樁大案便告破,主謀幫凶物證俱在,案子定成了鐵案,不錯,一切都很順利,所有真相也是合情合理,”李治突然露出冷笑。
“可是,不知為何,朕卻覺得自己成了傻子,被無數人糊弄的傻子!”
李欽載心悅誠服地道:“陛下不傻,一點都不傻,真的。”
這句話確實是發自真心。
李治闔眼沉思,久久不出聲。李欽載垂頭恭立,眼神不易察覺地閃過欣喜。
良久,李治緩緩道:“沒錯,越想越不對勁。太順利了,最大的疑點是,二賊態度轉變太快,一日之間突然翻轉,這就很不正常,朕原本不以為意,然而仔細一想,此案最大的漏洞便在此。”
眼神漸漸變得冷厲,李治沉聲道:“景初,你暫時回不了甘井莊了。”
“呃,陛下……”
“這件事沒完,很可能是一樁冤案,朕要你繼續查緝,找出真相。”
李欽載露出為難之色:“陛下恕罪,臣……實在不敢擔此任。”
“為何?”李治皺眉道。
“宮闈之事,巫蠱之禍,自古株連蔓引萬人牽連,太凶險了,臣膽子小,真的很害怕被捲入其中,”李欽載可憐兮兮地望向他:“陛下不如另委他人,讓臣回甘井莊老老實實當教書先生吧。”
李治不滿道:“你是朕最信任的臣子,若連你都不能為朕分憂,滿朝文武朕還能信誰?”
李欽載垂瞼低聲道:“陛下,臣還年輕,有妻有兒,日子正過得紅火,若因此案而落了難,丟了命,臣的妻兒從此孤苦無依……”
話沒說完,李治大怒:“胡說個甚!有朕在,誰敢讓你落難,誰敢讓你丟命?你是奉旨辦案,萬事有朕幫你擔待,你怕什麽!”
“陛下,臣還是怕啊,臣怕死,又貪財,意誌不堅定,還容易被美色迷惑,臣這種人實在不堪重任……”
李治越聽越氣憤,猛地一拍案:“朕還非要你辦不可了!給朕查,必須由你查,你若再推拒,朕便拿你問罪!”
李欽載急了:“陛下……”
“來人,把這貨給朕扔出去!”李治翻臉了:“予爾三日,三日內查清,否則問罪!”
沒等李欽載再拒絕,殿外的禁衛已入內,一左一右架起李欽載便往外走。
李欽載不停掙紮,手刨腳蹬:“陛下,陛下不可!”
被禁衛架出殿外,沉重的殿門砰地一聲關上。
李治獨坐殿內,剛才憤怒的表情迅速平複下來,眼中露出莫測的光芒,和一絲任何人都看不懂的冷笑。
李欽載氣急敗壞跪在外面,十爪不停撓門:“陛下,臣為大唐立過功,臣為大唐流過血……至少流過汗,陛下不可強人所難,陛下——”
嚎啕許久,李欽載才無奈地起身,一臉無助地往宮門外走去,一步三回頭。
走出宮門,登上自家馬車,車簾放下,馬車緩緩啟行。
直到這時,李欽載的臉上終於換了表情,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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