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一路穿行,用心觀察並州城裏的一草一木,每個路人的表情,每一道匆忙的身影,都落入他的眼中,記在他的心裏。
韓國夫人的府邸離刺史府並不遠。
府邸略有些破敗,這是當年武後還沒被選進宮時的故宅。
武後的母親楊氏曾是應國公武士彠續絃之妻,四十四歲嫁給武士彠,高齡產婦居然為武士彠連生三女,其中武後是老二。
後來武士彠去世,早逝的原配夫人兩個兒子武元慶,武元爽長大,奪得了家業,便將楊氏和三個女兒趕出了家門。
楊氏不得已隻好帶著三個女兒回到並州,在這座故宅裏度過了人生最艱難的歲月,一直到武後入宮中選,成為太宗身邊的才人,武家母女才翻了身。
順便說一句,其實武家與英國公李家的淵源不小,當年武士彠去世,太宗命時為並州都督的李勣為武士彠主持喪禮,並將他的遺體從荊州運回並州下葬。
故宅雖舊,但已承載了多年的恩怨變遷。
武家的後人與李家的後人今日再在這座故宅相逢,是敵是友自待天定。
李欽載站在武家故宅前,默默注視古樸滄桑的門楣許久。
宅門打開,一群下人仆女簇擁著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緩緩走出。
李欽載沒見過韓國夫人,但看這位婦人的穿戴和氣質,便知她是韓國夫人無疑了。
“下官李欽載拜見韓國夫人,官微人輕,豈敢當夫人親迎出門。”李欽載謙遜地行禮。
韓國夫人大約三十四五歲,典型的熟婦,都熟透了。模樣長得確實不俗,柳眉鳳目薄唇,顧盼間透出的那股子嫵媚風情,絕非少女能模仿得出來的,難怪李治對她如此癡迷,都捨不得要她的命。
見李欽載行禮,韓國夫人掩嘴咯咯一笑,道:“久聞英國公家有一位混賬紈絝,昔日在長安城橫行霸道無惡不作,怎地在妾身府上卻如此識禮數了?”
李欽載老臉一黑,見面就戳人短處,這女人是在撩他還是不會聊天?
“夫人言重了,下官向來是國朝棟梁,怎會無惡不作?夫人莫信了長安城的謠言。”
韓國夫人笑得花枝亂顫,胸前一片白花花的,依稀能聽到“DUANG”“DUANG”的聲音。
剛見第一面,李欽載便突然發現自己與李治共情了。
這女人的風情……換了是他,他也捨不得殺。
“好久沒見過李刺史這麽風趣的人物了,哪有自稱‘國朝棟梁’的?要不要臉皮了?”
李欽載正色道:“‘國朝棟梁’不是下官說的,是陛下封賞的聖旨上說的,下官不過是原話複述而已。”
韓國夫人愈發笑不可遏,兩人站在門口聊了半天,韓國夫人這才驚覺慢待,急忙將他請進府裏。
故宅不大,是一座三進的院子,院子和前堂都顯得比較小,遠不如長安的英國公府。
這座故宅能夠一直保留並且還能住人,或許是武後的一種標榜,標榜自己像長孫皇後一樣母儀天下的同時,也能節儉持家。
畢竟皇後的故宅這般破落,看在有心人的眼裏,武後的政治形象便立穩了。
地位越高貴,越要示外人以窮魄,真正的聰明人是不會將奢華的生活表現給外人看的。
故宅前堂內處處透著破舊,廊柱掉了許多漆,就連堂內的木地板也被磨得片片斑駁。
李欽載跨步走入前堂,剛進去便愣住了。
堂內還坐著一位女子,穿著素淡的宮裝,眉目如畫粉雕玉琢,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正垂瞼低頭,一雙白淨的素手擺弄著案上的一張古琴。
聽到有人走進堂內,女子抬眸望去,兩人的目光瞬間相遇。
身後的韓國夫人咯咯笑道:“今日來客皆是高朋,我家的破宅子可是很久沒來過如此貴客了。”
“李刺史,這位是金鄉縣主,她的父親是滕王。”
李欽載一驚。
滕王李元嬰,是高祖李淵的兒子,年紀不大,輩分卻不小。
當年李世民發起玄武門之變,李淵被迫禪位,被李世民半軟禁在大明宮。
成為太上皇的李淵從此過上了所有男人夢想中的日子。
每日歌照唱,舞照跳,美酒美人舉不勝數,各種傾城絕色的佳人想怎麽睡就怎麽睡。
為了安撫李淵,不讓他對朝政再次感興趣,李世民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玄武門之變後不知蒐羅了多少絕色佳人塞到李淵的身邊。
滕王李元嬰便是這麽被生出來的,說句不好聽的,他是李淵困頓枯燥之時的產物。
論起輩分,李元嬰是李世民同父異母的弟弟,而眼前這位金鄉縣主,便理所當然地成了當今天子李治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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