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秘書頓了下：“他對自己做的供認不諱，聽霍律師的意思很快就會正式提起公訴然後判下來！他想見您……也是上午霍律師帶的話，顧總，您見不見？”

顧雲凡起身。

他扣上袖釦，語氣淡淡的：“見吧！你安排一下！”

在李思綺來别墅之前，顧雲凡跟程律見了一面，也可以說是最後一面。

簡單樸素的小房間，程律被人帶出來。

面容憔悴，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老了10多歲。

從前，程律雖非權貴出身。

但好歹也是知識分子家庭本身又優秀，算得上是中產階層，哪裡能想到會有今日落魄潦倒的樣子？

他跟顧雲凡隔了一道鐵欄，互相對視。

顧雲凡仍如從前，成熟英挺，一副成功生意人的樣子，就連這兒的負責人都是客客氣氣的：“顧總你們聊，有事兒叫我！”

顧雲凡很矜持地點了下頭。

等人離開，他又看向程律，程律鬍子拉渣眼珠子也微微突出。

顧雲凡挺淡地笑笑，遞了一根香菸給程律：“特|供的，對身體傷害不大！你們醫生平時不最愛養生的嗎？”

程律沒跟他客氣，即使他平時很少吸菸。

隔著一道鐵欄杆，顧雲凡彎腰給他點上，程律過癮地抽了兩口，抬眼望著顧雲凡緩緩道：“我後悔了！”

顧雲凡嘴角微微上揚，不置可否。

程律眼白髮黃，他煩躁地又吸了口煙，接著說：“我知道現在說後悔遲了，我乾了這事兒顧先生就不會放過我！再說你給了我父母錢讓他們離開，不就是擺明瞭要讓我坐10年牢麼！”

說著，程律盯著指間的香菸，自嘲地說：“1000萬買我十年！一年100萬，是夠了！顧先生……當我得知這個訊息時，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在想有錢真好！如果我有錢我就不會失去李思綺，她就不會跟你好，如果我有錢在黃媛媛帶我去吃生日宴時，我果斷就會離開！我不喜歡她……但是我沒有錢，所以我違心地跟她周旋。”

他夾著香菸的手，開始顫抖，嘴唇也是。

“我是喜歡李思綺，她漂亮性格又好，我想造成後果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想跟顧總爭一爭吧！男人的劣根性，我卻忘了自己幾斤幾兩，顧先生算計起來跟玩兒一樣！我坐牢了，顧先生是受了點兒傷，但是我想李思綺因為愧疚大概這輩子也跑不掉了。”

程律說了挺多。

等程律徹底說完，顧雲凡才輕聲開口：“程醫生後悔了，是因為你不夠愛她，你覺得不值！但我險些送了命，我卻沒有後悔……因為她終於心疼我了！”

“程律，思綺是好女人，從前是我對不住她。”

“現在我不可能把她讓給别人。”

……

程律沒有反駁，他並不傻他知道顧雲凡已經是手下留情，不然以他的權勢地位，弄死他輕而易舉，又哪裡還有什麼1000萬？

不過是看李思綺的面兒。

他默了片刻問：“她，沒有問起我？”

顧雲凡吸完最後一截子香菸，輕聲說：“她沒有提起來，因為她知道她提起來我會不高興，你的下場會更慘！程律……雖然我不願意說，但是她對你曾經有過感情。”

這些話，顧雲凡自己聽了，都不好受。

他也不會去想，程律聽了做何感情，總之程律的事情過去了。

他給了程律一個紹局，

也給了程律跟李思綺一個結局。

……

顧雲凡從看守所回來，已近傍晚，下車時站在院子裡能看見天際飄著的一抹彤雲，慢慢飄蕩。

大概是心情吧，他竟覺得那抹緋雲，像思綺。

方走進大廳。

王嫂就提了個保溫桶走進來，放到餐桌上打開盒蓋，頓時廳裡飄起一陣好聞的雞湯味兒，王嫂殷勤地說：“顧先生，您身上傷口沒好，這雞湯啊最是滋補了。”

顧雲凡不愛喝湯。

他坐到沙發上解開袖釦，淡道：“怎麼又做這個？你喝了吧！”

見說不動他，王嫂一臉可惜。

她說：“這湯熬得又濃又香，我看至少4個小時的火候，要是我熬的顧先生不喝也就罷了，但這是李小姐的媽媽親自送過來的，一片心意呢！”

顧雲凡正解著襯衣領口釦子。

聞言手一抖，連忙問：“思綺的媽媽？”

王嫂一臉的意外：“對啊！顧先生您出門時她特意送過來的，我以為顧先生知道呢！”

說著，王嫂沾沾自喜：“李小姐的媽媽願意給您熬湯，那說明她心裡同意了這門婚事，已經認同了顧先生！”

顧雲凡佯裝生氣：“什麼婚事不婚事的！思綺現在看了我，還是一副牙疼的樣子，哪裡談得了什麼婚事。”

話雖這樣說，他嘴角卻輕輕揚著下不來：“給我盛湯。”

王嫂連忙說：“好咧！這就給您盛！山筍燉老母雞湯，這個季節山筍可是時鮮貨輕易弄不來的，李媽媽真是有心的。”

一碗雞湯，端放在餐桌上。

顧雲凡頓時覺得味蕾大開，很有食慾，不過在開動前他還是先打了個電話給李思綺的母親，表示感謝。

他打電話時，王嫂不肯走，嘴巴微張著豎著耳朵聽。

顧雲凡看向她的眼神一言難儘。

電話撥通，那頭李母的態度仍然十分冷淡：“顧先生有事兒？”

顧雲凡態度比之前還要謙卑。

他語氣溫和恭敬：“才回來就嚐到了阿姨做的雞湯，您實在是有心了！山筍味道很鮮，就是這個不好買，您下次用些山藥就行了。”

李母冷笑一聲。

“吃了這頓您還想著下頓？”

“上次不是說了，這一聲阿姨我受用不起，還是别這樣親熱吧，叫别人誤會了不好。”

顧雲凡吃了她的排頭卻不惱，仍是恭恭敬敬的、如沐春風的！

他早年很會哄女人。

現在年紀大了，這一套也沒有生疏，至少對付個李太太還是有餘的，掛上電話時，他如願約了下頓雞湯。

王嫂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

她忍不住說：“顧先生您可真行！”

顧雲凡垂眸，無奈一笑：“思綺不吃我這一套！”

王嫂附和：“那也是您當年一心奔著前程，不把人家當回事兒，傷害太深……”

顧雲凡抬眼看她，王嫂自知失言跑得飛快。

就在這時，院子裡響起一陣小汽車的聲音。

顧雲凡猜是李思綺過來了，他隔著一道落地玻璃，正好瞧見她下車的樣子。

彩霞漫天。

在無邊的暮色裡，她從車上下來，身上穿著一件高領的真絲襯衣，下面配了條及膝裙，黑髮挽了起來，說不出的好看。

她從暮色裡，朝他走來。

相隔不到十米時，她看見了他。

他們彼此隻隔了一道透明的玻璃，可是她站在幽光中，而他坐在奢靡的别墅餐廳裡，以主人的姿態打量她。

良久，李思綺微微點頭，客氣生疏。

顧雲凡氣笑了。

她那點兒小心思，他哪裡不知道，所以等她進來時他很淡然地說：“換了鞋子過來喝碗湯吧！山筍燉小母雞，熬了4個小時火候。”

李思綺換上室內拖鞋，沒有理會他的瘋言瘋語。

她輕聲說：“顧思琪呢？”

顧雲凡一臉可惜：“你真的不想嚐嚐？這可是你媽媽辛苦一下午燉的，送來的有點兒多，我想應該加了你那一份？”

李思綺有些錯亂。

他說什麼，她媽媽送來的雞湯……她媽媽給顧雲凡燉雞湯，她不信！

顧雲凡知道她不信，他讓她嚐嚐。

當李思綺看見那山筍時，她就知道沒錯了，這是她姨家那兒的特產其他地方沒有，而且她媽媽回來背了兩小袋子。

算算，有一半到顧雲凡這兒了！

顧雲凡見她不出聲，他微微一笑，輕聲說：“我受傷，阿姨可比你心疼多了！思綺，你什麼時候給我熬雞湯？”

李思綺輕哼：“你等著吧！”

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思琪在樓上？我上去教她？對了顧先生，您是想讓她學哪方面的？”

顧雲凡喝了口雞湯，輕描淡寫：“就匈牙利語吧！正好是你這幾年新學的。”

他的不要臉，李思綺早就領教過了。

理他，就上當了。

她扭頭走向樓梯，款款上樓，沒再搭理他。

顧雲凡靜靜喝湯，一碗湯被他喝得乾乾淨淨，最後他抹了下唇叫來王嫂：“我放你一個月的假，另外把别墅裡所有傭人跟園丁什麼的都放假回家。”

王嫂嚇一跳：“顧先生您想乾什麼？你身子這樣虛弱，不得人好好照顧著？”

顧雲凡嫌她笨。

他走到沙發那兒坐下，隨意翻著雜誌，說：“這兒有人照顧著。”

王嫂好半天才領悟過來，她又佩服又擔心：“李小姐能肯嗎？”

顧雲凡很輕地笑了一下。

王嫂明白了：“李小姐最心軟了！顧先生您可真厲害，俗話說烈女怕纏郎，您這樣死纏著不放，哪怕李小姐嫌棄您是個二婚的，但女人心裡倒底軟。”

顧雲凡：當初我怎麼找了個這樣的老媽子？

王嫂麻利地去辦了。

不出半小時，别墅裡大大小小總共9個傭人，跑得乾乾淨淨的。

……

樓上，顧思琪小朋友趴在沙發上，巴巴地看著李思綺。

她哪裡想學什麼匈牙利語？

她就想李思綺陪著自己玩兒！

小姑娘拿出一套粉紅的芭比娃娃，要李思綺給裝扮梳頭，李思綺沒辦法，隻能一邊陪著她玩，一邊教幾句匈牙利詞語，她想顧雲凡也不在意女兒學了多少。

這麼想，她就摸魚了！

陪著玩兒，中間還陪著吃了晚餐，晚餐是顧雲凡親自端上來的，倒沒有多話，但是李思綺有些納悶：他家的傭人呢？

顧雲凡把晚餐放下，就進了書房。

李思綺帶孩子到九點，她覺得自己該離開了……正想跟小東西說，外面的黑夜忽然就劃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光亮，亮徹黑夜。

雷聲隆隆。

接著大雨就像是倒豆子一樣，迫不及待從天空往下潑，讓世間成物措手不及……李思綺自己也是怕打雷的，她還沒有來得及尖叫呢，一個小小的軟軟的東西就撲到她懷裡。

輕得像是羽毛，卻抱得死緊。

“你别走好不好？我害怕？”

李思綺拍拍她：“我去叫王嫂過來陪你，或者今晚你可以跟爸爸睡。”

顧思琪不肯。

她像是小章魚一樣粘在李思綺的懷裡，一會兒李思綺覺得懷裡的小身體有些顫抖，她不禁低頭，那個小傢夥仰著頭喃喃地說：“爸爸出差時也會打雷，我會害怕！……你當我媽媽好不好？我想要一個媽媽，以後打雷就不怕了！”

李思綺有些恍惚。

這樣的話，顧思琪以前也說過，她隻當小孩子不懂事。

可是現在，明顯她是認真的。

她懂這些，她挑選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她爸爸也喜歡的女人來當她的媽媽……可是怎麼能是她李思綺，千不該萬不該都不應該是她李思綺！

李思綺覺得自己不該來。

她狠狠心，推開了懷裡的小人，她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冷靜自持：“我叫你爸爸過來陪你。”

顧思琪被推開，那張尖美的小臉上有著失落，還有震驚。

她沒想到李思綺會推開她。

她沒有想到李思綺會不要她。

她年紀雖小，但是在李思綺的臉上，她看見了一抹近乎厭惡的神情……她討厭自已？她陪伴自己，不過是因為綁架的事情！

顧思琪的嘴唇顫抖。

外面又亮起一道駭人的白光，把她的臉蛋照得雪白，她沒有再上前要抱抱了，她就站在那裡靜靜地注視李思綺，嫣紅的小嘴不停地顫抖著。

她想開口，卻一個字說不出來。

李思綺站她對面，她告訴自己不要心軟……對她心軟是錯誤的！

一顆眼淚，滑下眼角。

顧思琪走到沙發那兒窩著，她拿了最喜歡的玩具抱著……外面雷聲陣陣，她很害怕身子一直在顫抖，但是她沒有再叫李思綺，也沒有再叫她當媽媽。

李思綺一直站著。

一直到雙腿發酸，她自己都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終於走過去，手指輕輕搭在那個小東西的肩上，輕聲說：“我不走！今晚我陪著你。”

小東西身體僵住，半天沒有出聲。

李思綺以為她還在生氣，不願意理會自己，她收了手垂眸：“那我去叫你爸爸。”

才轉身，身子就被人抱住了。

那個小東西緊抱著她，小臉蛋埋在她身後，小聲悄悄地叫她媽媽，因為她從來沒有媽媽，在她心裡沒有媽媽這個概念……她隻知道爸爸喜歡的人，就是媽媽。

李思綺心裡難過到了極點。

她緩緩伸手，輕輕包住那隻小小的手掌，再抬眼卻見著兒童房臥室站口站著的人，白衣黑髮，在深夜裡顯得清峻。

是顧雲凡。

他目光深遂不可測，含著她不懂的意思，她也不知道他在那裡……究竟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