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說話時，額前有一縷碎髮掉了下來，將他的眼眸遮擋住了三分。

顧秧盯著他的瞳孔，思緒卻飄飛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陽光肆虐的午後，連帶著說話的聲線都柔和了許多。

“十九年前，春光福利院，一個哭鼻子的小姑娘，以及，一塊兒快要融化的橡皮糖。”

顧秧的聲音很空靈，短短一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宛若在講一個橫亙了她記憶十多年的故事，將林默的思緒也帶了進去，讓他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他依稀記得，那是在他八歲的時候，學校舉辦六一兒童節的親自運動會，要求父母同時參加。

那時的林默即便年幼，但他已經能感知到，自己雖然有父母，但父母皆不疼愛自己的事實。所以他無法開口跟父母說親自運動會的事情。

以至於到了運動會當天，除非離異家庭的學生，父母不能同時參加外，其他同學的父母都到了。

唯獨他，爸爸和媽媽，一個都沒有到現場。

但林默學習成績好，又乖巧懂事，再加上他上的是貴族學校，校長老師都知道他的家世不俗，便沒有因為這件事為難他，而是給他發了一塊兒橡皮糖，讓他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看其他同學和父母一起玩遊戲。

那個畫面，在此後的幾年，還要時不時地鑽出來，刺激林默一下，讓他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個沒人疼的小孩。

别人的歡快與他的落寞格格不入，所以他趁著無人關注，從學校的側門悄悄溜了出去。

然後，遇到了一個正蹲在福利院後門處，默默流眼淚的小姑娘。

他將自己手裡的橡皮糖給了那個小姑娘。

他不愛吃糖，但那個小姑娘似乎很喜歡，接到糖後，破涕為笑，甚至還冒出了兩個鼻涕泡。

“所以，當初我是將糖給了你。”

“嗯啊。”顧秧點頭，眉眼間都帶著淺笑：“那會兒我剛去福利院沒多久，那裡也沒有我熟悉的人，六一兒童節的歡樂隻屬於那些大朋友。院長媽媽分給我的糖果也被大朋友搶走了。”

而林默，卻給了她一塊兒比院長媽媽發的還好吃的糖果。

已經過去十多年了，顧秧早就忘了那塊糖果吃進口中的味道，她隻記得，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一個比她大了幾歲的小小少年，給了她一塊兒快要融化的橡皮糖。

那是顧秧過往幾年人生中，為數不多的，來自於陌生人的溫暖。

“所以，你將給了你橡皮糖的我，當成了你的救贖？”

類似情節，小說和影視劇裡已經用爛了。林默從來不認為，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足以讓人銘記快二十年。

他並非懷疑顧秧的話，隻是覺得這太過匪夷所思。

“是啊，我將你當成了我的救贖。”

所以，明明碩士畢業後，拿到了心儀公司offer的她，卻因為肖漱玉的出現，推掉了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選擇默默地嫁給林默。

哪怕在林家的那幾年，她受到了不少蹉跎，但如今回想起來，顧秧也不會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隻是，她對林默的濾鏡，早在他一次又一次選擇傷害她時，已經碎成了一地。

現在的林默於她而言，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給她溫暖，讓她向陽生長的小小少年了。

他，隻是小米的父親。

是她兒子的父親。

僅此而已。

林默也看出了顧秧笑容裡的釋懷。

也許從一開始，顧秧愛上的，就隻是她記憶中那個讓她在六一兒童節擁有了一塊兒糖果的小林默。

而這種愛，並非她認知裡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