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急救室裡。
夏天清澈的瞳孔裡倒映著病床上的陸天騏。
陸天騏身上插滿了醫療儀器的管子,鼻子上還戴著氧氣罩。
他平時那麼威風凜凜的一個人,此時蒼白虛弱的像個紙做的人工呼吸,好像輕輕一戳就會破。
陸天騏看到夏天進來,扯了扯嘴角,朝她露出一個淺笑。
夏天坐在他床頭的位置,關心地問他:“陸警官,你怎麼樣了?”
夏天知道,其實這句話等於廢話,他很不好,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
但她現在除了這句廢話,一時間想不到什麼跟他說什麼。
陸天騏氣息微弱:“我……挺好的。”
夏天知道他在安慰她,對著他笑笑,唇邊漾著清淺的小酒窩。
她儘量讓自己表現的樂觀點、開心點,别那麼喪禮喪氣。
“陸警官是個好人,一定會逢凶化吉,轉危為安,陸警官一定會好起來的。”
陸天騏笑著:“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好起來了。”
夏天睫毛垂落,有點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其實本來兩個人都不熟。
她沒話找話:“你……如果不舒服就立馬告訴我,我去喊醫生護士。”
床頭就有呼叫鈴,伸手就能夠到,也不需要她跑到外面喊醫生護士。
陸天騏沒有拆穿她的話,回說:“好。”
又是一陣沉默。
夏天睫毛掀開,看著陸天騏:“謝謝你救我,陸警官。”
陸天騏沒有立即回夏天的話,而是看她的眼神格外幽長深遠。
其實,這個時候,陸天騏如果對夏天提一些要求,比如說:讓她照顧他,讓她喊他天騏哥哥,這些要求雖然越界,但不算過分,夏天很難拒絕此時身患重傷的他。
其陸天騏一直很羨慕夏天甜甜地喊顧岑璽哥哥。
陸天騏承認他此刻有對夏天道德綁架的心思,那些卑劣又卑微的念頭縈繞在他心頭,幾乎要破裂而出。
但他終究是忍了下去。
道德綁架她,會讓她為難。
最終,陸天騏隻淡淡地說:“不用謝,我身為警察,救人是我的天職。”
他這話說的,好像救夏天是因為他警察的身份。
陸天騏是故意這麼說的,為了減輕夏天的愧疚。
她一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現在一臉內疚的坐在他身邊,眉眼低垂,看起來像蔫蔫兒的小白菜。
陸天騏不想看到她這樣。
他想看她開開心心地笑。
夏天聽到陸天騏的話,看著陸天騏的眼睛由灰暗變得明亮了少許。
陸天騏看著她水潤潤的大眼睛明亮起來,慘白的唇上弧度更大。
“救你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是自願的,夏天,你真的不用內疚。”
夏天沒有說話,說一點內疚沒有,也不可能。
畢竟他傷得這麼重,連說話都費力。
一個醫生走了過來,對陸天騏說:“你現在最好保持靜養,少說話,多休息。”
陸天騏點頭。
夏天也不說話了,靜靜坐在他身旁。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實存在的,陸天騏恍惚間,好似聞到了獨屬於小姑娘身上的清香氣息。
她還是第一次離他這樣近,彷彿他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她。
這讓一直暗戀她的他,感覺非常開心。
在沉默著坐了一會兒之後,陸天騏眼神掠過夏天身上還凝結著血汙的芭蕾舞裙。
雖然他很不想讓她走,但還是開口:“夏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夏天猶豫地看著他:“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可以嗎?”
陸天騏說:“可以,我現在有點困了,也需要睡覺了。”
夏天怕打擾他休息,站起身:“陸警官好好休息。”
陸天騏望著她淺笑,“嗯”了一聲。
夏天離開後,病房的門重新關上,陸天騏臉上的淺笑凝滯住。
被子裡,他一直握著病床扶手的手背,早已經蜿蜒起了一道道的青筋。
青褐色幾乎要衝爆他的血管。
陸天騏的手掌抓緊扶手,臉上是因為極度疼痛而流下的冷汗。
“醫生,我需要鎮痛劑。”
鐵梁往下砸時,重量完全砸在他的背上,他扛著鐵梁,膝蓋劇烈撞擊在地板上。
不僅背部受到嚴重傷害,他膝蓋處的股骨頭碎裂。
第二次的鐵梁砸在他的腦袋上,他的頭蓋骨出現凹陷。
現在能活著,已經是很大的奇蹟。
醫生太明白陸天騏現在有多痛了,但鎮痛劑這種東西有成癮性。
他已經對陸天騏使用了最大劑量的鎮痛劑。
醫生為難地看著陸天騏。
陸天騏懂了醫生的意思:“我知道了,我可以忍。”
他身上冷汗如雨。
夏天離開病房後,走廊裡隻剩下了顧岑璽。
其他的人現在不好去打擾陸天騏休息,也知道夏天和顧岑璽需要獨處,所以已經先行離開了。
燈光昏暗的走廊上,顧岑璽高大挺拔的身子靠在素寡的白牆上,眉眼下斂,薄唇緊抿。
他落拓的身形被燈光投擲在白牆上,側臉的輪廓陰影分明。
之前意氣風發的他,現在周身彷彿籠罩了一層暗淡的灰色,頹廢孤寂。
夏天站在走廊儘頭,頓住腳步,看著他寂寥的身影。
這還是夏天第一次看到這樣萎靡的顧岑璽。
顧岑璽知道夏天在看他,抬頭,望向她的眼睛。
夏天把臉扭向一側。
顧岑璽邁著大步走向她:“我送你回去。”
顧岑璽語氣透著小心翼翼,怕她拒絕:“現在已經是深夜,太晚了,出去打車不方便。”
夏天沒有說話,徑直往外走。
顧岑璽跟在她身側。
走到醫院門口,夏天才發現此時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
大雨滂沱,在地面上彙聚成涓涓流水。
夏天往醫院外走,她腳上還穿著輕薄的芭蕾舞鞋。
她肩膀處覆上一隻手掌。
顧岑璽眸光複雜地看著她:“夏天,不要這樣,是我的錯,你不要傷害自己。”
夏天回頭看他,晶亮的眼睛裡都是委屈:“那我該怎麼辦?”
顧岑璽一手撐開黑色直筒雨傘,一手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坐在他的手臂上。
他抱著她走進大雨裡。
夏天把臉埋在他的脖子裡,趴在他肩膀上,眼圈紅紅的:“我討厭你。”
顧岑璽心臟彷彿被抓了一下。
夏天又對著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地說:“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顧岑璽任她發泄。
她今天真的又累又委屈,確實需要將內心的委屈發泄出來。
顧岑璽抱著夏天來到越野車旁,他把她往副駕駛放。
夏天蹬著細直的腿,小腳丫亂踹:“我不要坐你的副駕駛!”ap.xs74.
顧岑璽抱著她,和她一起坐在越野車後座。
他隨即叫了顧家的司機過來。
他陪著她坐在一起。
夏天把頭朝著車窗外亂看,就是不看顧岑璽。
她還把身子往車窗地一側坐,不去挨著顧岑璽。
之前,她每次見到顧岑璽,都會往他身上黏,不是貼貼他,就是抱抱他,想法設法地想要親他。
現在……她一點都不想理他。
顧岑璽感受著這天差地别的變化,他不為自己狡辯,他知道自己活該。
夏天神經緊繃了一天了,現在突然鬆下來,肚子才感覺到餓。
車廂裡響起肚子咕嚕嚕的聲音。
這對於正在跟顧岑璽冷戰的夏天來說,有點尷尬。
要是以前,顧岑璽一定會調侃她:小色鬼餓了。
現在顧岑璽不敢調侃了。
他怕自己那一句話說不好惹她生氣。
啪嗒的聲音響起。
顧岑璽推開車門往外走,回頭叮囑夏天:“我出去一下,五分鐘左右就回來,你在車裡等我。”
夏天沒有回答他。
等顧岑璽走後,夏天就推開車門,想要走出越野車。
隻是她沒想到,她腳還沒邁出去,顧岑璽突然站在了她面前。
他預料到了她的舉動。
夏天看著地面上的水流:“我就是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她話剛說完,纖細柔軟的身子就騰空而起,被顧岑璽從車裡抱到了懷裡。
她掙紮,用拳頭錘他:“不讓你抱我!”
顧岑璽把她的手鎖在懷裡,鎖在他的胸膛和她前身之間,緊緊壓著。
“夏天,你可以怪我怨我,但不要跟你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淋雨你會感冒。”
顧岑璽太有勁了,雖然夏天力氣也很大,但跟他完全不能比,她掙紮不得。
為了防止她逃跑,顧岑璽一手撐傘,一手抱著她,來到了醫院裡的24小時便利店。
便利店裡的人看到單手抱著小姑孃的男人,兩個人這種抱法這種姿勢,像大人抱小寶寶的這種抱法,不得不說,也是挺稀奇的。
眾人的目光紛紛往顧岑璽和夏天身上看。
顧岑璽面目坦然,徑直走向便利店的食品區。
他側過頭對她低語:“嫌丟人的話可以把臉埋在我脖子裡。”
夏天把臉埋在他脖子裡,聲音悶悶的軟軟的:“你放我下來,我不跑了。”
顧岑璽把她放在便利店的地板上。
夏天轉身就往門口跑。
顧岑璽伸出手臂攔住了她的路。
夏天跑不了了,站在原地,不滿地撅著嘴。
顧岑璽伸手牽著她的手,帶著她來到了賣日用品的地方。
他先去給她買了一雙柔軟的棉質拖鞋,長身蹲在她腳邊,握著她纖細的腳腕,給她穿上拖鞋。
然後他用濕巾擦乾淨手,牽著她來到了食品區。
顧岑璽已經養了夏天快一個學期了,在京都時,他天天給她做飯,很瞭解她的口味,以及她遠遠超過一般女孩子的食量。
他給她選了四個葡式蛋撻,一個奶油草莓蛋糕作為飯後甜點。
小吃給她選了四串章魚小丸子。
主食給她買了一份軟糯可口的豬腳飯和一份排骨飯。
從購買到付賬,顧岑璽全程都牽著夏天。
兩個人來到便利店的用餐區。
顧岑璽把所有食品的餐盒打開,擺在夏天面前。
“吃吧,吃不完的話,我吃你的剩飯。”
夏天瞪他一眼:“我不要吃我的剩飯!”
顧岑璽點頭:“好,那我餓著。”
夏天拿起一串章魚小丸子嚼著吃,聲音含糊不清:“你别跟我裝可憐!”
顧岑璽說:“我沒有裝。”
此時他看著確實有點可憐,低眉順眼的。
夏天說:“你别坐在我身邊,耽誤我吃飯!”
顧岑璽站起身往門口走:“我去門口等你。”
其實這一天,顧岑璽也滴水未儘,沒有吃一點東西。
但他感覺不到餓,隻有滿心的焦急。
怕她再也不理他,很怕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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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加更,日更6000,分成兩個章節發出,相當於别人的三章。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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