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著救援人員奮力挖了一天,雙手磨出好幾個血泡。
直到第二天清晨,大型器械終於抵達,救援速度稍稍加快了些。
地震發生已經四十八小時,隨著救援工作的深入,不斷地有人獲救,也不斷地有遇難者被髮現。
他親眼看到消防員挖出一具遇難者遺體,全體人員肅穆默哀,他看著那名遇難者,心裡既悲痛,又慶幸。
不是妹妹……不是妹妹——
隻要沒找到她的遺體,那就還有生還的希望。
通訊電纜還在搶修中,他的手機也信號不穩,跟消防員借衛星電話和家裡報平安時,聽著母親的哭聲,他越發心急如焚。
地震後往往伴隨降雨,泥巴裹脅了滿腿,他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心裡的絕望越來越重。
又連續挖掘了幾個小時後,他跟同批消防員一起換下短暫休整。
剛放下鐵鍬,忽聽有人用大喇叭喊:“費揚同誌!費揚在不在!有人找你!”
費揚本已累得路都走不動,聽到這聲音,神經一凜,第一反應是妹妹找到了?
“在!我在!”他激動難抑,拖著灌了鉛一樣沉重的雙腿急忙奔過去。
看到卓易霖時,他以為自己累出了幻覺。
卓易霖穿著一身衝鋒衣,背了個雙肩包,也是滿身泥濘,手臂上帶著紅十字的袖套,表明他是醫護人員。
見費揚盯著他原地不動了,一臉震驚,他知道對方不敢置信,便主動走上前。
費揚回過神來,臉色清冷嚴肅,“你怎麼來了?不是出國了嗎?”
卓易霖皺眉,臉色疲倦而哀痛,“知道小雪出事,我馬上趕回來……”
“嗬!我妹妹出不出事,關你什麼事兒?”費揚心底裡是恨卓易霖的,自然態度不好。
若不是這個男人,妹妹不會受情傷,也不會跑到這地方來散心,就不會遭遇地震。
這個渾蛋東西是罪魁禍首。
卓易霖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麼,隻是走到他面前,將一個衛星電話遞給他:“這是衛星電話,知道怎麼用嗎?這是我的號碼,保持聯絡。”
費揚冷冷看了他一眼,還是伸手接了。
這個時候,救人是第一要務。
衛星電話很難弄到,這傢夥挺有能耐。
“我父親把西南總部最精銳的技術團隊都調來了,這一塊的通訊應該今天就能恢複,小雪的手機還在定位中,有了訊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卓易霖交代完這些,便轉身走了。
有許多傷者需要救援,他雖心繫費雪安危,但也不能見死不救。
生死麪前,每一條生命都是平等的。
他是醫生,更親身經曆過慘烈的地震,面對此情此景,他無法隻顧兒女情長。
費揚看著手裡的衛星電話,又看了看卓易霖快步遠去的身影,神色複雜。
雖然恨這傢夥,可想到他身後的資源與人脈,都能有利於儘快找尋到妹妹,暫時也隻能放下成見,聽他安排。
費揚給家裡打電話再次報平安,而後吃了些乾糧,找了塊相對安全的地方,穿著一身泥濘閉眼小憩。
沒睡多大會兒,有人搖醒他。
睜開眼,是卓易霖。
“有小雪的訊息了,我們一起去。”卓易霖雙眼通紅,顯然也已疲憊到極致,說話的聲音也破碎沙啞。
費揚同樣很困很累,可一聽有妹妹的訊息,馬上精神,一骨碌爬起來。
“小雪在哪兒?!”
卓易霖身旁,一位帶著藍色工程帽的技術人員,手裡抱著個設備,“定位到手機大致方位,離這兒不遠,大約一裡路。”
“那趕緊走啊!”費揚催促。
卓易霖帶上了急救設備,一隊消防官兵也都全副武裝,同他們一起上路。
費揚疑惑:“要這麼多人一起?”
卓易霖解釋:“一名驢友在地震前發過微博,照片中有小雪的身影,他們一行有七八人。”
費揚吃驚地看了他一眼,顯然沒想到他這麼厲害,連這都查出來。
天又黑下來,幸運的是雨停了,救援隊在夜色中繼續前行。
終於找到費雪手機定位的地方,一看那一塊區域完全被山體滑坡覆蓋,費揚跟卓易霖都嚇得腿軟。
“卓少,信號顯示就在這裡。”技術人員看向卓易霖,聲音低沉凝重。
消防官兵看著面前的山體滑坡重新形成的小山,也都面色肅穆。
如果那一行七八人都在這裡的話……時間已經過去六十小時,那他們生還的希望——
而且這麼大面積的山體滑坡,單憑他們幾人徒手挖,三天三夜也挖不完。
消防官兵跟上級請求增援後,立刻投入救援中。
生命探測儀顯示,這一塊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也就是說,從這裡挖出的,肯定都是遇難者遺體……
卓易霖站在那兒,突然淚如泉湧,眼前一切都看不清了,心裡的絕望瞬間瀰漫全身。
費揚瘋了一樣,趴在地上一鍬一鍬揮舞,嘴裡喃喃念著妹妹的名字。
技術人員見卓易霖佝僂著身體,走上前安慰:“卓少,也許那位費小姐逃生了,可能隻是行李手機落在這兒。”
他隻是一句徒勞的安慰,可卻給了卓易霖莫名的幻想。
他轉頭,睜著猩紅眼眸,語調喑啞:“跟她同行的嚮導是本地人……”
“是的,經驗豐富的本地人。”
卓易霖緩緩直起腰來,抬頭朝山上看。
他頭頂的探燈能照出很遠的距離,那些樹木歪歪扭扭,降雨之後,泥巴被沖刷出小小溪流。
他挪動雙腿,開始往上攀爬……
兩名消防員跟上來,勸他注意安全,他點點頭,卻繼續爬:“我有衛星電話,不會失聯,我上去看看……”
等快爬到山頂時,他依稀看出地上殘留的痕跡,像是有人爬行經過。
隻是雨水沖刷,痕跡已經不明顯了。
但他覺得,那就是人為留下的,肯定有人成功逃生,進了深山。
他突然來了精神,用衛星電話跟費揚通知了聲,隻身入了山。
此時,時間已近淩晨。
他已連續操勞四十八小時未曾閤眼。
可想到有人也許活下來了,就在這座山裡,可能受了傷,可能忍凍捱餓,正等著救援,他便渾身充滿了力量。
不管那個人是不是費雪,他都要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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