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陌不由得一愣。

寬闊而空蕩的街道上，孤月高懸，寂靜無聲，就連地上的石板路都睡著了。

那個人一襲玄色直裾服坐在馬背上，棱角分明的臉頰上沒有任何表情，像雕塑一般。

不，比雕塑還要冷，分明就是一塊兒寒冰。

尤其是在月色的掩映下，那臉頰呈現出不正常的蒼白而冰冷。

這樣的上官燁是杜錦陌之前從未見過的。

有一瞬間，她想調頭跑向城外，但轉念一想，她若是那樣做了，還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硬著頭皮，杜錦陌屏住呼吸牽著馬，小心翼翼地向著城裡走去。

上官燁騎在馬上，面無表情地看著越來越近的清冷公子，居高而臨下。

蔥白似的手指緊緊地握了握韁繩，杜錦陌緩緩放慢腳步，她可以感受到自上官燁身上溢位的森森寒氣，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她突然發現了一個破綻。

尋常這個時間，朱雀門應該是已經關閉了，可剛才她進來的時候，朱雀門卻大大打開，是因為她麼？

手心滲出冷汗，杜錦陌不敢去想被對方看穿身份後會發生什麼，下意識地淺淺低眉，她看到了地上自己的影子。

玉冠速發，翩若遊龍。

清冷的眸子裡忽地閃出一線微光。

她現在是男人打扮，又易了容，還改變了聲音，上官燁剛剛為她發了喪，定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懷疑她是杜錦陌。

心底兀地升起一股勇氣，杜錦陌直了直身子，以尋常步子向前走著。

劍眉微微擰起，上官燁細細地審視著近在咫尺的清冷公子。

下午他巡視各處城門的時候，按照慣例問了北門都尉“今天有哪些人出城”。

北門都尉詳細地稟報了那些人的長相，職業。

這便是他上官燁手底下的將士。

雖然鬱鬱不得誌，像雜草一樣被安排在這裡守城門，但他們依然如從前在赤虹軍裡一般，凡事做到極致。

在都尉的描述裡，這位清冷公子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留意顧將離很長時間了，上一次在東郊癘人坊，他已經可以確定對方就是神農穀的人，再加上最近時衛又傳來訊息，說是宰相也在找神農餘孽。

若是讓這兩股勢力聯合起來，無論是朝局，還是邊地都會發生動盪。

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一位顧將離的表弟，對方還這麼晚出城，偏又返回？

還真是奇怪。

“站住。”

纖薄的嘴唇吐出兩個字，上官燁巍巍然坐於馬上，睥睨著與自己交錯而過的清冷公子。

這又是要唱哪一齣？

杜錦陌緩緩停下腳步，清冷的眸子裡顯出幾分不耐。

“更深露重，公子還是早早回府的好。”

“既是更深露重，公子又為何要四處奔波？”

微微抖了抖韁繩，白盧馬很聽話地轉了九十度，上官燁掃一眼馬下的清冷公子。

這是要打聽她的行蹤了。

杜錦陌一陣警覺。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個男人知道她去了宣麥山，還摘了霓虹蕊。

這個男人一向心細如髮，一旦發現藥箱裡的霓虹蕊，就有可能意識到將離中毒，萬一趁機對將離不利，將離就死定了。

抬眼掃向四周，杜錦陌的視線突然停在十步開外的拐角處，嘴角微微上翹，劃出一抹冷笑：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在下剛剛在城外私會了一位美人，公子你要不要也去邂逅一段豔遇？”

將離說過，面對這個男人一定要做出與從前的杜錦陌完全不一樣的舉動。

她這一番話，從前的杜錦陌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再加上，這一番話足夠意外。

隻要上官燁有一瞬間的分神，她就可以衝進十步開外的拐角，然後以驚鴻淩波脫身，回到千金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