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比在場所有人都高。

少年清瘦的身體顏在寬鬆的校服下，手臂線條流暢，倚著窗戶站著，微風吹動他的短髮。

蹲在地上的秦顏晚，要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而他垂眸，像在看地上的他們，又好像隻是在看秦顏晚。

一字一句地說：“但隻能有一個去偷拍的人，免得引起注意，最好是女生，因為教師辦公室窗台不高，人要靈活，膽子要大，跑步也要快，被髮現了能直接跑。”

大家都想著幫女生出頭，但都沒有具體的實施辦法。

隻有他，不僅給出了最具體最可靠的方案，連最壞的情況都打算好了。

不過都是十來歲的小姑娘，做這種事，都有點怕，都沒人吭聲。

秦顏晚腦子一熱，就說：“我去吧！我學跳舞的，體力很好。”

隔著點距離，男生垂眸的樣子有些居高臨下，看她片刻，鼻腔一聲似有若無的笑：“行。”

於是大家分頭開始做準備。

男生們勾肩搭揹走向走廊的左邊，女生們手挽著手走向走廊的右邊。

秦顏晚若有所思地回頭，看到有個男生勾著那個個高的男生的肩膀。

“曜兒，你平時從來不多管閒事的啊，怎麼今天還喊我們去聽他們女生的牆角呢？”

原來是他先聽到她們的話，喊了其他男生一起。

顧景曜的嗓音懶憊：“想見義勇為了，不行？”

“不過那個秦顏晚，你們知道她是誰的妞嗎？是商時序的，商時序最近出省參加數學競賽……”

顧景曜：“關我屁事兒？”

秦顏晚收回目光。

·

剛才就說了，這所中學，一半的學生家裡都是有錢有關係的。

但這次，他們就是要靠自己懲治該死的禽獸，就像與其讓禿瓢因為别的原因受到懲罰，遠沒有讓他惡有惡報來得痛快。

他們兵分幾路。

有人出錢買相機，有人暗中尋找其他受害者，說服對方站出來一起指認人間的惡魔，有人研究從教師辦公室逃走的最佳路線，有人盯著禿瓢一舉一動，還有人帶著秦顏晚鍛鍊跑步……

學生時代的大家，好像都很容易為了同一件事而齊心協力，和拚儘全力。

秦顏晚記得那個夏天的蟬鳴比過往每一年都噪，教室窗外枝椏瘋長，卻怎麼都擋不住烈陽。

和少年們輕狂的張揚。

他們都在準備，都在等一個伸張正義的機會。

而機會也很快就來了。

女生又被禿瓢叫去辦公室。

秦顏晚在大家的加油和緊張裡緊隨其後，貓著腰躲在窗戶下，將相機的攝像頭緩緩探出去。

她親眼看到禿瓢摸著女生的手，笑吟吟地跟她說什麼好好聽話，保證她學習提升之類的話。

秦顏晚忍著噁心拍下照片。

一切都很順利。

意外的是，陽光讓鏡頭有點反光，閃到禿瓢的眼睛，他馬上警惕起來：“誰！”

秦顏晚沒有一秒猶豫，拔腿就跑！

禿瓢緊跟著追出來：“給我站住！”

秦顏晚跑得飛快，按照定好的路線從東邊的秦梯下秦，萬萬沒想到的是，秦梯門不知道被誰上鎖！

眼看禿瓢就要追上來，秦顏晚有些慌了，正東張西望找别的路，一隻手就從旁邊伸出來，抓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從另一條路跑！

秦顏晚看著他的後腦勺，鼻間似乎又顧到了潔淨的清雪香。

顧景曜從窗戶跳出去，然後回頭對她喊：“跳下來！”

這裡是一秦，但秦內地面填高，與秦外有半米的高度差距。

秦顏晚隻猶豫了幾秒，就也翻過窗戶，跳了下去！

顧景曜伸出雙手接住她的身體，她徑直撲進他懷裡，半天沒有分開。

這是因為，她的小腿，有點抽筋……

還是太緊張了。

顧景曜不知為何沒有推開她，就任由她這樣抱著自己。

其他接應的同學也趕來了，說禿瓢追來了，快跑。

顧景曜就背起走不了的秦顏晚，一群人，一起跑。

秦顏晚在他的背上，記住了奔跑的心跳，記住了盛夏的陽光，記住了一群同學一起做了一件正義的事的滿足感，還記住了樹影、蟬鳴、跑掉的鞋帶。

以及少年跑起來，灌入校服裡的風。

卻唯獨忘記了他。

“怎麼會忘得這麼徹底……”秦顏晚喃喃。

顧景曜回頭：“忘記什麼？”-